許還山:我是個右派,我永遠要像個右派誠實地活著。(網絡圖片)
題記:是金子永遠發光,是強人不怕打擊。苦難對一些人是災難,對拚搏者卻是財富。許還山是天生的拚搏者,縱是刀光劍影在他面前也會化著彩雲……
說不清楚的命運
他是天生的電影演員,也是天生的右派。說是天生的演員,因他自幼聰明過人,學什麼像什麼;說他是天生的右派,因他性格直率,從不隱瞞自已的觀點。到底他是生逢其時還是生不逢時呢?不只別人說不清楚,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如果「共和國」的歷史不發生那些莫名其妙的災難,他至少是「將門虎子」的將軍後代,可惜命運太錯忤了!
1979年春鄧小平主政的共產黨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人世間最底層的賤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宣布「改正」,這意味著1957年那場「偉大」的「反右鬥爭」徹底錯了,只差沒有公開道歉而已。共產黨是不會道歉的,還留著個「反右是必要的,只是擴大化而已」的「光明」的尾巴,因為它是個死要面子不要臉的黨,不過能給五十多萬右派重新安排工作這就不錯了。至於歷史怎麼來評論這件事,我想時間是會作出回答的。
右派是些什麼人?用中國老百姓的話說,都是些有本事有能力有見解的讀書人,都是上了毛老頭當的人。在這五十多萬「改正」的右派隊中,新疆八楚縣石油公司的許還山也名列其中。二十多年的苦難,八千多天血雨腥風的日子,是鋼鐵也腐鏽脫層,是石頭也留下癍爛,可他挺著腰昂著頭回來了!回到了久別的北京,回到久別的電影學院,成了學院的一條爆炸性新聞:「許還山回來了!許還山回來了!」
當時北京青年影片攝影廠生正在籌拍電影《櫻》,導演詹相特走來對他說:「還山,你是我師兄,我拍這部片子男主角非你不可。」他心裡沒底不同意,但詹導演一再懇求,最終他答應了。於是,他成了青年電影製片廠第一部彩色故事片的主角人物,電影在大連開機,面對盛開的櫻花和漂亮的大海,他的心情特別激動,心裡暗暗說:今後我的生活永遠是這樣嗎?因為二十多年右派生活的陰影還留在他的心中……
「革命家庭」未給他「革命」的人生
他祖籍江西樂平,1937年生於北京,父親許凌青遠在1922年就由董必武、陳潭秋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是中共第一代黨員,也是王明入共產黨的介紹人,後來被中共派遣到蔣介石先生身邊工作,官拜國民黨陸軍大學總教官,授中將銜。誰知早在1936年就受迫害被開除出共產黨,直到1986年……蒙冤長達60年的父親曾經是林彪為中南軍政委員會主常時的文化部副部長、後又是鄭州市文化局長。應該說,他的父親為中共的發展壯大做了許多貢獻,也為毛澤東打敗蔣介石奪取全國政權提供過許多重要情報,但是毛對人處事一貫是恩將仇報,縱是對他恩恩愛愛的老婆楊開慧不也就一腳踢了就是。許凌青又算什麼?
由於許還山出生這麼一個「身世沉浮雨打萍」的家庭,又離經八年抗戰和三年國共之戰,故童年憂患多於幸福,傷感多於安靜。至今他還記得在重慶山城時,全家人住在一座危樓上,對面是寶鷹山,每當看到山頭上掛起防空警報紅球,母親就抓起事先準備好的小包帶上他和姐姐還河去鑽防空洞,從高高的石階上一階一階挨挨擠擠地奔跑。一次日本飛機血洗磯江,姐姐戴著個草帽拉著他從樓上連滾帶爬的逃命,他一邊跑一邊老是回頭看不知是哪個女孩子的洋娃娃甩到了樹枝上,一飄一飄的。待日本飛機轟炸完了之後,重慶下了三天大雨滿街上流著殷紅的血水,樹枝上懸掛著斷手殘腿;他還記得,比他大三歲的姐姐還河,帶著他到幾里山路外歌樂山林森墓旁的小學上學的情景。姐姐攜著他手說,路邊李子不要去吃,那一定是很酸的。姐姐還說,人要懂得地理歷史,地理是橫的,歷史是縱的,人若不懂就不知道自己的方位,這些都是爸爸說的話,再轉告給他。爸爸還讓他們記住一句話:「名利場中甘無我,知行道上不讓人。」他當時雖然不懂,卻將這句話深深記在腦心裡,直到長大成人懂了之後,就以此話作為人生座右銘。他也知道父親雖是國民黨的大官,實際上是直接受周恩來八路軍辦事處的領導。可是他沒有沾到父親什麼光,童年就是在這風風雨雨中度過的。
年少氣盛「金榜題名」入另冊
有人說1956年是「共和國」昌盛的頂峰,然而在這個「頂峰」裡殺機四伏,陰霾重重。這一年蘇共召開的黨代表大會上赫魯曉夫揭露了斯大林殘暴專橫的罪惡,接著國際共產主義大本營東歐發生了「波匈事件」,沉悶了許久的國內知識界開始活躍起來。為確保「紅色江山」永不變色,在當年十一月中共召開的八層二中全會上,毛澤東「引蛇出洞」的陷阱就悄悄地在綠色草地裡埋藏下來,等著先知先覺者裁下去。也就是這一年,許還山從武漢第二男子中學考入剛剛成立的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那時考生多名額少,電影圈裡至今還戲稱它是『黃浦』第一期。他是學院冒尖的學生,入學考試時老師就說過:這小夥子可以錄取,但是要用帶刺的手套把他抓住,用他的話說有點桀驁不馴。入學的第二年就趕上了反右。那年的夏天非常炎熱,天安門前那對石獅子都熱得喘氣,老人們說「世道大概有一劫?」說對了,就是有一劫!
很快老毛頭害人的奸計以「百花齊放,百花爭鳴」的美麗外衣在北京推出,從中央到地方,從機關到學校,各單位黨委的一把手都披鞍上陣,不厭其煩地天天動員大家幫助共產黨「整風」,層層傳達「英明領袖」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的指示。不幾天學院的牆壁上出現一塊叫『鏡子』的牆報,十八九歲的學生娃娃懂得什麼叫「鳴放」?以為是「伴姑姑宴」(一種孩子的遊戲)好玩,也就拿起筆來寫意見,出現在牆報上的多是「學校不關心學生」、「窗上玻璃碎了沒人管」、「暖氣不熱冷得很」、「煙囪倒了沒人理」等等巴不著邊際的雞毛蒜皮事兒。許還山卻獨樹一幟,語驚四座,在學院召開的一次鳴放大會上,他慷慨陳辭地說:「中國有幾千年的燦爛文化和上百個地方劇種,為什麼不去探索,老是模仿蘇聯的東西?」
也許這個觀點在今天看起來很幼稚,但那時卻摸了老虎的屁股。自新政伊始,毛澤東就叫喊出「一邊倒」的國策,視斯大林為「太上皇」,尊蘇聯為「老大哥」,穿一條褲子嫌肥、坐一條板凳嫌遠,一個青屁股娃娃竟敢和「祖師爺」較勁這還了得!有的人趁機落井下石火上澆油,以表現自已立場堅定和追求進步靠攏組織,把他的言論「上綱上限」和電影界大右派鍾惦裴《電影的鑼鼓》並列。
也許是少年氣盛,他不但不懸崖勒馬又寫了篇六千字的文章《揭開迷人的外衣》,批評學院裡幾名黨字號老師,寄給《文藝報》未被採用轉給了《中國青年報》,報社打電話來核實情況,學校派人取回了這篇文章,無形中又增加了一條「惡毒攻擊」的罪名。1957年學院取消暑假把運動推向縱深,原因是學校反右的指標沒有完成。批來批去批到1957年8月20日這天早晨,院子裡突然出現了批判揭發他的大字報。大字報鋪天蓋地,全是「右派份子許還山反黨、反蘇罪行」。很快初戰告捷,全學院導演、攝影、表演三個系不足一百名學生,共揪19名右派份子(其中有10名是老師),他當時還不足20歲就榮登「金榜」,名滿全校。
在一切以政治劃線,以立場取人的病態國家,一旦被載入另冊命運也就來了個大傾斜。此後,有的右派被整成神經病,瘋的、死的,累見不鮮。他記得,導演系的女生方玲達就是喝毒藥自殺的,死時才18歲,花樣年華一個好漂亮的姑娘,送她去火葬場是一張席子,祭奠的悼詞是畏罪自殺。他還幸運,被宣布留校勞動察看。一個時候他以為自己真的錯了,天天寫匯報提保證,表示爭取兩個禮拜摘掉右派帽子,沒有想到竟載事二十二年,我的老天!這不是笑話嗎?本來反右運動就是一場笑話!他雖然留校察看,卻有五年半沒有上課,成日在總務科長領導下幹雜活,全校十幾個男女廁所由他「包幹買斷」,蓋房子、拉河沙是他「第二職業」。將近六年他都夾著尾巴做人,咳嗽也不敢放開嗓子。1962年他終於得到「母親」的「寬大」,可以聽課了,可是原來班的同學早已畢業,他只好跟著六零級的學生繼續上課,就像是個老留級的留級生。
老災新難禍不單行
「反右鬥爭」的「偉大勝利」,不但使毛澤東權力達到最高點,也使他「帝王」的寶座光彩奪目。真達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境界。整個中國成了他手中的麵團,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於是「升虛火,發高燒」的「大躍進」;違反科學,悖情逆理的「大煉鋼鐵」;奴隸制的「人民公社」,像瘟疫一樣地降臨了神州:森林伐盡,人力虛耗,田土無收,餓殍盈野,哪還是個國家?
俗話說「屋漏又遭連夜雨,行船偏遇打頭風」,剛好恢復學習聽課的許還山都碰上了。此時,他剛好二十四歲,身強力壯,渾身是勁,一頓能吃三大碗白米飯,每月可消耗八九十斤糧食,而學生的定量只有24斤,且重活還得他去幹。向家裡求援吧?家已不是過去的家,父親早他當右派前的一週劃成右派,從鄭州市文化局長位置上拉下來,毛病也是出在嘴巴上:「中國少了資本主義一課,應接49年所訂的《共同綱領》」辦事。他屬於黨外人士,處理還算「寬大」,工資從原來行政的九級降到只發生活費,下放到邊遠的農村去監督勞動。留在家裡的母親獨撐大梁,得管年幼的弟弟、妹妹,由於缺吃少穿,早瘦成個皮包骨的燈影人,哪還有能力管他?
在這火燒眉毛困難的節骨眼上,一天他在課堂上很幸運地撿到一個錢包,裡邊雖然沒有錢卻裝了不少飯票,一看是留學生的。他心想留學生不定量,乾脆吃掉它。他把飯票拿走將錢包扔進了洗手間,每頓飯別人打一份他打了兩份,連續打了幾次之後不知讓誰給盯上了。後來學校調查他的飯票,沒有經驗的他如實作了交待,可領導硬說是他偷的,還說他不但思想反動道德品質也敗壞。加之父親也是「右派」,當然還有什麼好東西!於是,在當官的眼晴裡他成了「頭上生瘡腳下流膿」壞到底的反動的典型。鬥爭批判,批判鬥爭,外加人格侮辱。他實在受不了如此暴行,也顧不上學籍不學籍了,一氣之下砸了人事科的桌子和玻璃。氣出了,憤泄了,右派也就升級了:開除學籍送北京市公安五處的土城北苑化工廠勞教。兩年後又把他轉到團河勞改農場改造,長期和小偷、流氓以及各種刑事犯關押在一起,還先後和許多知名右派為伍,比如新華社的戴煌、北京大學的譚天榮。在此期間,他當過鑄工、刨工、鉗工,也幹過農活,受的罪就不用說了,戴煌那本《九死一生》一看就知道苦到什麼程度。不過在這裡他遇到一個名叫金陞貴的隊長給了他不少關照,告訴他說:「不要悲觀,你還年輕,將來肯定會好的。」
金隊長給了他生存下來的勇氣,好不容易熬到1965年他終於「摘帽」和解除了「勞教」,滿以為可以過上生常人的生活,沒門!「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拉開了序幕,他又落入毛澤東的陷阱。
千里流放去新疆
患上偏執狂的毛澤東老是喜歡用人民的生命去做遊戲,歷代統治階級的權力爭鬥又總是用善良者的頭顱去作籌碼。1966年發生在中國的這場「文化大革命」,有人說它是反右鬥爭另種形式的表現,是撲殺人類文明與社會進步的雙刃劍:消滅歷史的同時消滅肉體!
此時,許還山從右派變成了就業人員,也就是一般說的「二犯人」,仍受岐視與打壓,但一個新的夢幻在他腦子裡升起。農場一月三次休息,每次休息他都進城去看望姐姐還河。他總是戴一副墨鏡不願見到熟人,不願看到人們同情憐憫的眼神。他曾聽農場的管理人員說,新疆有很大很好的農場,他們可以到那裡去做農業工人。他多次找姐姐商量讓她出面找南苑勞改農場領導談談,把他調動到邊疆去,在那個再看不見電影界人士的地方從頭做起,實現人生另一個夢幻。他喜歡繪畫藝術和建築藝術,如果能有機會或許是條出路。好巧,時為中共北京市委書記的彭真,為了討好毛澤東和轉移鬥爭視線,提出「要把北京變成一個水晶式的城市」,於是北京的「五類分子」和一些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成為清理對像,以「屯墾戍邊」的美妙口號送到邊疆去。很快他的請求被批准,姐姐把積攢的一點零用錢拿出來給弟弟買了一件黑色的毛背心,作為送他遠行的禮物。
一列悶罐火車載著他們遠離家鄉,遠離親人,遠離北京,就像一個被拋到荒島的孤獨客,心裡空蕩蕩的。開始在警察的帶領下他們還唱《邊疆處處賽江南》和《有志男兒在四方》等歌曲。經過五天五夜的路程,火車停在了吐魯番站。那天風很大天特別冷,突然通知他們下車集合,正在排隊時,從最後一節車箱裡突然跳下來百餘名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士,跑步過來將槍口對準他們。這下他們清醒過來,不知誰高聲喊了一聲:「我們不是支邊!是流放!」頓時,蒙在鼓裡的近千犯人這才反應過來,警察已給他們戴上了手銬,立即宣布軍管。清點完人數之後,又把他們分別趕上了一輛輛卡車,每輛車上都有幾個帶槍的解放軍押送。汽車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不停地奔跑,車上再也沒有笑聲、歌聲,個個表現出對信念的破碎和前途的失望。卡車在一望無際的鹽鹼地上走了七天七夜才停下來,停車的地方既沒有房子又沒有樹木,甚至連草都沒有。給他們取下手銬後,他問隊長:,晚上睡哪?隊長說,你站哪就睡哪。幾天後們們蓋起了一排排乾打壘的土房,就地開荒造田,組建起新疆建設兵團農三師的第一支隊,他當上了個班長,帶人七次轉點打前站,受盡了各種苦頭。
在新疆除了種地之外,他還當過很長時間的爆破工,無論是炸土還是炸石頭,都給他留下了生與死的記憶。記得一次放炮,他最多點燃過19炮,一邊點火一邊跑,而且還要數炮聲,跑的速度非常快,稍微一慢可能你就沒命了。如果點的炮沒響,還得上去排啞炮,這是要命的事情。除了放炮他還燒過磚,雖然生命危險不大卻特別累,每天每人必須挑70擔水和泥土,還要扣三千塊磚坯,每塊磚坯都要八角齊全、十二楞見線、六面生光,幹一天下來累得來就連上廁所都想坐著上。還有伐木,那時在寒冷的戈壁上伐木,每人每天的任務是40棵大樹,伐倒後還要集中在一起。在山上沒有一頓飯能讓你吃飽,餓急了就抓蛇吃,口渴了啃冰雪。在這期間的一年零八個月,沒吃一滴油,沒見過一片肉,人人瘦成皮包骨頭,每天早晚還要背「老三篇」,喊「毛主席萬歲!」
在新疆流放的15年他親眼看見死了不少人,有電打的、火燒的、炮炸的、上吊的、樹壓死的,還有逃跑的、槍斃的,光收屍埋人他就幹了好多次,這15年是他人生中最苦的15年,也是他永遠也忘不了的15年。但他父親給他的人生格言「知行道上不讓人」卻用上了。他除學會了各種農活和開山放炮的本領外,還學會了維吾爾語。後來在巴楚石油庫當工人時他還學會了建築工人的一套技術,並自學了材料力學、結構力學、建築設計,終於實現了當一名建築師的夢想。他親手設計並參加建設的大禮堂如今還矗立在南疆巴楚的原野上。如果不是1979年北京電影學院一紙右派「改正」通知將他召回,他定會成為新疆的一名自學成才的建築學家!他說,苦難對弱者是災難,對強者是財富。他和好些右派一樣都是強者,無論在哪裡都是一隻高翔的鷹!
名利不改右派本色
中國是個風派國家,再有本事的人只要沒名氣,誰也不會理睬你敬慕你;只要你是有名氣的人縱然沒有本事,崇拜你的人爭相獻媚。許還山初回北京是個有本事沒名氣的人,仍進不了北京的電影製片公司,去長影吧,長影說滿員;到上影吧,上影不要人;珠影想要,又說他結了婚戶口不好辦。在這關鍵時刻,西影廠長田瑋聽說:新疆來的不容易,定是個強者,沒兩下子活不到現在,我要!很快《櫻》在全國各地公開上映了,受到圈內人和觀眾的好評。原來那些不要他的電影製片廠紛紛恭請大駕。他哪兒也不去,就去西影!此後,他一部片子接著一部地拍,演了幾十個人物形象,有時還自編、自導、自演。從電影《張衡》、《代理市長》、《大決戰》,到電視劇《司馬遷》、《呂后傳奇》、《共和國往事》等他都扮演主角,給全國億萬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近年又和不少中青年名角拍攝了大量的電視劇《導彈旅長》《無鹽女》《首富》《孝莊秘史》等,成了家喻戶曉的影星。
中國有句老話:富易妻,貴易交。在沒有信念與良心的今天,物慾成了共產主義社會的主旋律。官場墨吏縱橫,高豪包養二奶成風,教授抄冒榮譽,學者投身貴權,報刊一派假話,社會無誠信可言。想做過正直人談何容易!那許還山呢?
他是不幸的,婚姻也是不幸的。他的第一個妻子是個懂漢語的維族姑娘,但婚後不久姑娘有了神經質成天鬧著離婚,使貧窮的小家庭得不到安寧,不得已終於分手。第二個妻子是送到他的小泥屋來的。她叫李彩雲,是個山東女子,五十年代一批響應號召扎根邊疆的山東姑娘來到新疆,有關部門來了個集體拉郎配,把姑娘們集體介紹給生產建設兵團的轉業軍人。彩雲命苦攤上個脾氣暴躁的酒鬼,生下一個女孩之後實在不堪忍受丈夫的打鬧只得離了婚。女兒長大之後來到許還山所在農場插隊,這姑娘天天和許大叔在一起幹活,看到他一表人材,知識淵博,待人和善,處事正派,打心眼裡敬佩。一次回家探親便把許大叔的故事講給在喀什紡織廠做女工的媽媽聽,勸媽媽到農場去看看,見見許大叔。媽媽被女兒說動了心,真的來到農場,這之後就像電影《牧馬人》那樣,李彩雲發現女兒喜歡的這位許大叔果然是個好人,於是由女兒做媒結成了一對患難夫妻。婚後的生活是幸福的。彩雲文化不高,但心地善良,事事都為別人著想,還山更敬重她的為人,覺得兩個苦巴巴的人湊在了一起總算是一種緣分,應該珍重。彩雲在喀什他在巴楚,倆人不常在一起。有一次,還山因食物中毒差點喪命,彩雲把他接到喀什細心照料無微不至。許還山為此永遠不忘妻子的深情。他常對人說:無論我將來做什麼工作,走到哪裡都不會忘了彩雲。而今他成了影壇令人矚目的大演員後,可他始終沒有忘掉「糟糠」。
彩雲隨他調動進了西安電影製片廠頭,仍幹她的工人老本行。不論在人前人後,許還山講起他的老伴使總讚口不絕。有一年電影節游漓江,許還山滿身披掛帶著3架照相機,左一個鏡頭右一個鏡比專業攝影師還氣派的樣子,有人開玩笑問他:許老師你發了什麼洋財?買了這麼多照相器材?他一本正經說:我老妻知道我喜歡鼓搗這玩意,把這些年積攢了3萬多元都給了我,說咱倆也不想吃喝玩樂,你就這麼點愛好買上幾架好相機吧!你們看,我這老伴怎麼樣?沒別的,我這不是賣著力氣地照嗎?要把我看到的好景致都拍下來給她看哩!話雖簡短可感人至深。與那些一闊臉就變的「特殊材料製成的人」共產黨員相比,我們應該怎樣來評價許還山呢?用得著孟子一句話: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許還山一生是幸福的,他身邊總有一片祥瑞的彩雲!
另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他拒領金雞獎。1992年他主演了《筏子客》中的大把式一角,金雞獎評委們一致同意評他為最佳男配角,但他覺得此獎不該領。因為金雞獎早訂下規則,由別人代為配音的角色不能入選。他拍完《筏子客》之後還沒來得及配音就被上海電視劇製作中心《天夢》組催去飾演劇中的男主角,故未來得及配音,便西安市話劇院徐正運代為配音。他當即寫了一封長信給評委會,提出立即撒銷原評定。在這一切作假的國家他不作假是種什麼精神啊!用他的話說:我是個右派,我永遠要像個右派誠實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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