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微博審核員的工作日誌揭密 籲中國網民:拒絕作惡(組圖)
前微博審核員劉力朋一家定居美國。他正與中國數字時代合作,將公開審核員工作日誌。
【看中國2020年9月3日訊】(看中國記者盧乙欣綜合報導)中國大陸的億萬網民都深受中國網絡審查之苦。民眾熟悉的審查方式有:封鎖網站、銷號、刪帖、過濾內容中的敏感詞等等,但外界卻很少得知網絡審核員究竟是如何進行大規模審查的。曾任新浪微博的內容審核員劉力朋勇敢地挺身而出,訴說中國互聯網審查的細緻操作內幕,他向中國網友喊話,「勇敢說話、拒絕作惡」。
綜合美國之音與自由亞洲電臺報導,在2020年3月前往美國前,前新浪微博審查員劉力朋不斷嘗試發聲。他要向世人揭露中國審核機制的內幕。
曾任新浪微博的內容審核員劉力朋勇敢地挺身而出,訴說中國互聯網審查的細緻操作內幕,他向中國網友喊話,「勇敢說話、拒絕作惡」。
劉力朋:中國互聯網太髒了
80後的劉力朋在天津長大,大學畢業後,在2011年進入了新浪微博擔任「微博編輯」。
他說,「我進入(微博)之前,以為工作像是論壇板主,互聯網可能要有人對比如仇恨言論、色情、攻擊性的東西把關。」但劉力朋也強調,自己很快就意識到這一份工作「不對勁」,但「沒有想到是一個這麼龐大的機器,跟中共的宣傳系統、安全系統緊緊連著。」
2020年8月,劉力朋接受美國之音專訪時表示:「文字審查比較快,在後臺輸入關鍵詞,把一些有害信息刪除,然後就是刪,私,止,隱,通,幾種操作之一。還有很多新聞機構需要微博單審,也就是過濾評論區的展示內容,來讓5毛或愛國主義者的表演能夠顯現。」
劉力朋提供的資料顯示,工作內容就是要他每日接受指令,並透過細緻的操作選項,清除微博上的「敏感」內容或帳戶。劉力朋形容自己就像是審查工廠裡流水線的操作員,但工作內容很快就讓他感到不安。因為當時有一個網警部門在一旁上班,「(我們)都知道那是恐嚇線民、抓人的人,大家都很怕他們。」
劉力朋在一開始,採取消極反擊,默默「解封」或「通知」用戶。其中包括了2011年在微博上討論六四維園燭光集會及七一大遊行的香港用戶,以及在2012年因「南方週末事件」遭到全網封殺的作家暮容雪村。
回憶起過往的工作,劉力朋提及自己的變化,「我後來就開始不刪了,在後臺看到的都是因為關鍵字、或是敏感使用者群嵌入進來這些社交網站裡最黑暗的一面。有時候看微博前臺用戶罵人,微博小秘書死全家等各種咒駡,一天工作下來,衝擊還是挺大的。」
他還說自己在2013年離職前,索性直接「一鍵通過」所有的審核內容。「我作為審核員的觀察,中國社交網路因為言論審查、輿論引導,已經變得太髒、太髒了。他們一邊佔領輿論陣地,再來是拿鞭子抽著私人企業,把他們不同的意見修理乾淨。」
劉力朋於2016年將新拿到的微博內部的工作日誌交給了位於紐約的非營利組織保護記者委員會(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CPJ),並匿名接受訪問。但當劉力朋於2020年意識到武漢肺炎疫情後政府的全面監控會影響自身安全,就攜家來到美國,除了公開日誌,亦決定走向臺前。
劉力朋表示,選擇以真名、露臉方式受訪,當然已衡量過風險,但希望此次能夠透過實名方式來擴大這件事情的影響力。「如果我不勇敢的話,我怎麼能勸告別人別自我審查、別害怕?」
前微博審核員劉力朋在2020年3月離開中國,他形容飛機起飛那一刻,就像是電影逃離德黑蘭場景。
蕭強:對透視中國的審查非常重要
《中國數字時代》的創辦人、任教於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新聞學院的蕭強表示,劉力朋所提供的上百頁微博審核工作日誌是極為重要的,《中國數字時代》目前正在整理核實,並已經在網絡上公開某部分。
他說,反抗審查制度的本質就是要持續地記錄、披露及報導遭受壓制的聲音。蕭強讚賞劉力朋這一「勇敢又高尚的舉動」。
蕭強表示,審查員日誌「對我們過去工作相互印證加強,這不僅是歷史上對審查留下證據,更希望中國人能加深對中國社會政權本質、對自己生存狀態的瞭解。」
迄今至少有三名在北京的微博員工證實了劉力朋提供的工作日誌的真實性,但上述員工由於擔憂安全問題,不願意具名。至截稿時間,新浪微博官方也未作出回應。
依據劉力朋的介紹,劉力朋跟他的同事多數是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有的甚至是大專生。由於這份工作不難,在學歷及技能上也沒有特別要求,所以工資也並不高,甚至能說薪資很低,比電子工廠的工人僅稍微高一點。由於本科或是大專高校的畢業生,從幼兒園開始就有上政治課,因此都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政治訓練,所以他們來工作後,其實都不需訓練太多,畢竟在學校都訓練了十幾年,什麼是黨想聽的,什麼是黨不想聽的,都已很門兒清了,甚至還能夠分出級別來,唯一要進行培訓的就是六四及法輪功。因為六四已被洗得很乾淨,年輕一代人並不知道。至於真正站出來、在微博上為六四說話,講共產黨殺人是不對的言論,一周不會超過十條。
提及審查團隊,劉力朋介紹,120人審核團隊並不算很大,因現在做B輪C輪融資的小初創公司也都會有幾百人,大一點的公司,則是數千上萬人的團隊,例如字節跳動,不算外包部分也有一萬人。
劉力朋進而說明:「現在審核的標準變了,所有一切都變了,而且微博他們更傾向於用外包團隊來解決,就是更粗糙、更便宜的審核方式,他們一般在西安,後來放在重慶,用這些外包審核團隊。」
在那裡工作了兩年,劉力朋於2013年離開,隨後輾轉多個工作,大多是跟內容審核有關,最後他待在樂視總編室做質量監控主管,但仍是內容審核方面的工作。劉力朋在內容審核方面已經做了十年,「這個工作很累!」
廣為人知的公共知識分子暮容雪村在8月29日透過推特轉發劉力朋接受美國之音專訪的視頻,並證實自己曾經在2012年接獲匿名郵件,有人告知他被微博封殺的消息。「這封郵件給我提供即為重要的訊息,感謝劉力朋先生冒著風險做出勇敢的舉動。」
微博內容審核員的後臺畫面,使用者都被分組,以針對網絡內容進行審核。(以上圖片來源皆為自由亞洲電臺)
揭密中國內容審核的細緻操作
新浪微博是在2009年由新浪公司推出,並模仿美國推特運作模式的產品,於2014年在美國上市。當外國競爭對手被擋在防火牆外時,微博使用者快速地增長,迄今已逾五億。
然而,中國互聯網公司的生存潛規則,不只是被動地接受政府的審查指令,還得要主動壯大本身的自我審查隊伍。劉力朋也強調,中國各互聯網公司甚至是存在「誰的審查團隊更強」的較勁。此外,由於新浪的審核團隊是比較早時成形的隊伍,其它隨後的例如位元組跳動公司就是直接複製了新浪的審查機制。
劉力朋說明:「核心的敏感詞庫、審查的架構很容易就從新浪複製過來。」
至於審查不僅僅是私人企業的較勁而已,還是自保。劉力朋還舉出在2016年被捕入獄的快播科技創辦人王欣為例,「審核做不好不只是賠錢而已。」
至於微博的內容審查是怎麼進行的?劉力朋說明,第一步是機器審核,高敏感詞例如「六四」、「法輪功」得直接刪除,低敏感詞例如「政府」、「共產黨」等則是會進入先審後放,或是先放後審的階段。第二步才會是人工審核。
至於坐在電腦前的內容審核員,在面對這些訊息時,能夠有五種操作按鈕,也就是:隱,止,私,刪,通。
劉力朋進一步解釋:「一是隱、讓你的微博不會被搜索找到;二是止不可以轉發;三是最常見的是私,不告訴你帖子被刪了,但只有你能看到;最後一個是刪,刪是很少用了,等於是告訴使用者你是觸犯規則了。」
用戶分組有講究 「大五毛」享有差別待遇
另外一個罕少被談論的中國審查及輿論控制的方式,是針對使用者的進行「分組」。由劉力朋提供的日誌,則對外證實了這種模式。
「相當於一個白名單!」劉力朋也點名了幾名活躍在平臺上為共產黨帶風向的「大五毛」帳號,例如《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北大中文系教授孔慶東、司馬南、中國社科院馬克思思想教授習五一等。這些帳號則被特別允許談論敏感詞,並經由高層的內容審核員控管。
劉力朋進一步解釋,「他們的評論區都是被篩過的,比如他說到一個敏感的東西,在別的地方是不讓討論的,大家都湧到那兒討論,每當發生這樣的情況,他的訊息就會被『單審』,就是過濾評論,這個評論經過審核會一邊倒,形成非常強的輿論場,好像大家都這麼想,就被說服了。」
他觀察,在近幾年來,微博上縱容著某些五毛的「仇恨言論」讓他甚感不安。劉力朋表示,這一種類似是仇恨香港「暴徒」、仇恨穆斯林及仇恨西方的言論持續在平臺上發酵,並在用戶間達到了一種「洗腦」的作用。
利用政令「模糊性「及「恐懼」 中國審查隊伍持續壯大
至於審查機器最怕的是什麼?劉力朋停頓了一下,接著表示,審查的根本是利用指令的模糊性,以及人類因為恐懼而產生的自我審查。
劉力朋分析,「恐懼本身就是非理性的。如果用戶都拒絕自我審查,審查員根本就忙不過來。」
《紐約時報》曾於2019年報導,中國的審查員已經成為一個持續壯大的新生產業,上萬名的審核員,為中國超過八億多的互聯網使用者每日看見的內容進行把關。這些審核員可能是直屬於互聯網的企業,但也有許多是屬於其它縣市的外包公司。
劉力朋表示:「如果人工智慧這麼強,為什麼外包工廠在一線城市已經雇不到大學生了。只能去西安、重慶、浙江這些小一點的城市去做審核工廠。因為用的人太多、規模太大了。」
劉力朋在離開中國之前,在樂視總編室做品質監控主管。他聲稱自己仍不時會收到獵頭的資訊,邀他前往另一個後來興起的「刪都」濟南工作。
對此,劉力朋強調,「拒絕作惡」,特別是對於那些月領僅三、四千元的審核員,這份差事「根本不值得」。
劉力朋:北京管控升級 反對者憤怒
劉力朋接受《大紀元時報》專訪時表示,北京對中國大陸輿論及言論空間的管控,正在變得越來越嚴厲。
他說,他感覺胡錦濤時代審查的重點可能是擺放在群體性事件,像是直接衝擊北京政權的茉莉花革命、或是像上海卡車司機的罷工事件,至於意識形態可能就相對靠後。不過,現今意識形式的純思想領域,可以說是得到了空前的加強。他表示,現在彈壓人們的言論、維護黨的價值觀已經變成了主流,「甚至已經管到了人們的私有領域,插手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比如說電視劇裡的婚戀觀,2018年的英烈法等。」
劉力朋強調,北京越是壓制意識形態,中國人民的反彈就更加強烈。「之前的反對力量都是公知、改良派,現在這些反對力量都是直接說支那這些難聽的,人們變得非常非常的憤怒。」
伴隨著北京當局對於言論控制的加強,網絡審核現在正變得越來越惡劣。他指出,首先在招聘審核員方面,不再是躲躲閃閃,而是以明目張膽的方式在招聘,招聘網站上則明寫著要求政治過硬、有政治覺悟。再者,輿論管控內容也發生了變化,開始要求所謂「愛國主義」,以及社會主義的「價值觀」與「道德觀」,這些意識形態的東西被加了進去。
更可怕的是,「這個行業只招高校畢業生,而大學生被中共訓練了十幾年,腦子已經被中共灌輸、洗腦得非常可怕,就跟納粹一樣。所以我們反而要培訓讓他們怎麼別誤刪。這些年輕人真的很可怕。」劉力朋直言,如今中國境內的網絡審核隊伍正在持續擴充、劣化。
劉力朋來到美國後,成為他公開站出來的契機。在發生了視訊會議系統Zoom封殺六四相關帳號事件後,劉力朋認為北京當局正在通過網絡審查,滲透、侵入美國,因此他想要站出來。
「我已經受夠了這種沒有言論自由了。」他盼望可以說出內幕,「最起碼審核圈子會知道,有人跟他們站在一起,他們不孤單,站出來是可行的。言論自由原來是這樣。如果更多人站出來,有很多證據支撐,那中共就會被拿下。」
劉力朋強調,自己從技術上對於北京的邪惡是深有感觸。「現在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反對中共,是一個榜樣的效果。但是我還是希望從事數碼極權、言論審查的人能夠站出來,他們提供的證據甚至可以決定性地把中共打倒。」
談話期間,劉力朋不忘再次強調,需要很多人站出來,才能夠有這個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