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和哥倫比亞邊境(RAUL ARBOLEDA/AFP/Getty Images)
【看中國2019年2月8日訊】委內瑞拉危機進入第三週,馬杜羅和瓜伊多還在對峙。如果說在危機發生之初,馬杜羅尚有一線生機的話,那麼到了2月4日,英國、法國、德國、西班牙和其他許多歐洲國家正式宣布站到美國的陣營,承認反對派領袖、國民會議主席瓜伊多為「臨時總統」,又陸續有軍人宣布效忠瓜伊多,這表明馬杜羅已大勢已去。
筆者此前曾從經濟分析為何委內瑞拉的經濟會崩潰,本文從政治與國際形勢的角度論述一下這次委內瑞拉危機。
1999年查韋斯上臺後,就堅持在委內瑞拉執行左翼的社會主義路線,把委內瑞拉石油「再國有化」。同時,查韋斯又高舉「反美」的大旗,讓美國非常不愉快。但查韋斯的社會主義與中越朝那種一黨專政的社會主義不同,委內瑞拉尚有民主選舉,查韋斯是實打實靠民主選舉上臺的。因此即便查韋斯反美,美國同樣反感查韋斯,美國也不好推翻查韋斯。美國在冷戰階段尚能容忍近在咫尺又處處反美的古巴,在後冷戰時代,更加沒有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推翻一個民選政府。
而且,查韋斯雖然「反美」,但委內瑞拉與美國經濟和社會都聯繫頗深。以前委內瑞拉的石油都是英美石油公司開採。即便後來國有化之後,委內瑞拉也依賴美國煉油工業提煉委內瑞拉的「重油」。原油出口佔委內瑞拉總出口額的70%左右。2016年,委內瑞拉對美國出口103億美元,其中85%是原油,9%是提煉過的石油。儘管近幾年,委內瑞拉出口到中國的原油佔其原油出口比例不斷快速上升,但到2016年為之,在委內瑞拉的原油出口中,美國依然佔48%,中國只佔22%,還不如印度(24%)。可見,委內瑞拉還是一個高度依賴美國的國家,沒辦法真正和美國翻臉。
從「口頭反美」到「真反美」
查韋斯是個政治家,知道與美國交往的底線,他是「口頭反美」的典型。但2011年去世之後,其繼承人馬杜羅志大才疏,從「口頭反美」逐漸過渡到「真反美」,與美國的關係急轉直下。2013年,馬杜羅驅逐三個美國外交官;2014年再驅逐3個。歐巴馬在2015年簽署法案,聲明委內瑞拉是對美國的國家安全威脅,制裁委內瑞拉七名官員。歐巴馬是個著名的左傾國際主義者,對古巴尚且刻意改善關係,連他也受不了馬杜羅,可想而知馬杜羅把美委關係弄得多糟糕。
2017年,馬杜羅通過在美國的委內瑞拉公司Citgo向川普(特朗普)的就職儀式捐獻了50萬美金,希望「賄賂」川普改善美委關係。誰知道川普錢就收了,卻不辦事。4月,馬杜羅把美國通用汽車公司在委內瑞拉「國有化」,一下子激怒了川普。在當時,委內瑞拉發生最高法院奪走國民大會立法權的事件,引發憲政危機;同年7月,馬杜羅在一片舞弊的反對聲中大選「連任」。川普就威脅不排除出兵委內瑞拉的選項。美國共和黨鷹派要干涉委內瑞拉的言論更不絕於耳(比如佛羅里達州參議員盧比奧就是代表)。
美國永遠保留出兵的選項,但實際上,美國要出兵某個國家,通常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以前美國缺乏出兵的條件,現在形勢全然不同。川普不排除出兵的選項,博爾頓甚至(故意)讓筆記上的「派5000人到哥倫比亞」讓記者拍到,都說明出兵不再是紙上談兵。
地利是容易理解。南美是美國的後院,委內瑞拉就與美國隔海相望,無論俄羅斯(還是中國)都根本無法在這個地區與美國軍事對抗。美國真的要打委內瑞拉推翻馬杜羅,沒有人能阻止。但美國不可能這麼蠻幹。
委內瑞拉「天時」盡失
天時指的是委內瑞拉的民心。一個政府要人心穩定,政權的合法性(legality)和合理性(legitimacy)都是必要的。
查韋斯是通過正當選舉民選上臺的,擁有政權的合法性,美國沒有理由與委內瑞拉人民作對。但馬杜羅經過2017年的憲政危機與2018年5月總統選舉「作弊」之後,很大程度失去了政權的合法性。
不是「合法選舉」就擁有政權的合理性。即便一個政權是合法選舉的,如果它把國家搞得民不聊生,盡失民心,這個政權同樣失去「合理性」。
一個國家的經濟往往是這個國家政權穩定與否的最大壓艙石。經濟好了,其他方面差一些,哪怕沒有這麼民主自由,人民往往還能忍受。經濟不好,理論上再優越的制度也不得不倒臺。即便馬杜羅真的是「合法選上」的總統,人民也有權推翻他。
在查韋斯年代,委內瑞拉人基本大比數擁護查韋斯。當年石油價格瘋長,委內瑞拉人在查韋斯的統治下,都過上不錯的日子。查韋斯的「社會主義」,實行大福利的均分財富政策,也得到很多人的擁護。
相反,在馬杜羅時代,部分由於石油價格急跌導致國庫空虛,部分由於繼續推行「平均主義政策」而讓國家財政入不敷出,部分由於日益嚴重的貪污腐化而令社會陷入「實際」的不平等,部分由於馬杜羅愚蠢的貨幣政策(包括髮行數字貨幣)讓國家金融體系崩潰,總之,在「教科書式」的每年幾百倍的通貨膨脹之下,委內瑞拉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只能大規模逃亡。
於是,在合法性和合理性「雙失」的情況下,委內瑞拉「天時」盡失。
人和指的是國際支持。在查韋斯時代,南美國家左翼政權當道,查韋斯激烈反美的姿態讓他過了一把「地區盟主」的癮頭。查韋斯的餘蔭帶個馬杜羅幾年的好時光。即便在2015年,馬杜羅與歐巴馬交惡,歐巴馬制裁委內瑞拉,南美各國也同聲反對。
轉折點在2017年委內瑞拉憲政危機上,南美當時的左翼政權也紛紛指責馬杜羅。這時,美洲十二國,包括南美絕大部分國家,中美洲多國以及北美洲的加拿大,在秘魯首都利馬組成「利馬集團」,要求馬杜羅進行公平自由的選舉。到了2018年馬杜羅「選舉作弊」,利馬集團國家紛紛不承認選舉結果。之後,南美國家右翼政權紛紛上臺,委內瑞拉的難民潮也嚴重影響鄰國。
可以說,由於馬杜羅政權的合法性與合理性「雙失」,令這次危機中,利馬集團國家幾乎一面倒站在臨時總統瓜伊多一邊,呼籲馬杜羅下臺(除了墨西哥暫時舉棋不定之外)。
中俄都靠不住
雖然根據國際法,一個國家的選舉事務是「內政」。但拉美國家與其他國家不同,它們之間往往視互相為兄弟之邦,不完全認為其他拉美國家的人是「外人」,這與阿拉伯國家之間的關係很相似。美洲國家的立場對國際干涉的意義重大。正所謂「美洲的問題,歸根到底要美洲人民自己解決」,有美洲國家支持,美國要求馬杜羅下臺,就不再是美國的「霸權主義」,而驟然具備了合法性。
美洲國家的立場也影響了其他地區國家的態度,目前表態的國家,承認瓜伊多的數量遠遠多於承認馬杜羅的。在聯合國安理會以9:4票支持討論委內瑞拉問題,也說明瞭國際的普遍看法。這樣馬杜羅指責「這是一場在美國政府命令、鼓勵、資助和支持下的政變」,在國際上也掀起不了什麼波瀾。
在委內瑞拉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盡失的情況下,如果能在國內有人站出來說不,讓反對派找到「主心骨」,外國找到發力點,形勢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年紀輕輕的瓜伊多能輕易發動連場大規模的示威;此前在國際上沒有人知道的他一下子成為很多國家承認的臨時總統。
美國當然不一定會出兵,但在美國強力的武力震懾下,馬杜羅不敢輕舉妄動,瓜伊多沒槍沒炮,馬杜羅不敢抓他,就是知道只要一有強力鎮壓,美國就會毫不猶豫出手,這時就是他的死期。
馬杜羅尚有兩個希望,一個是俄羅斯和中國的支持,一個是軍人的支持。但兩者都靠不住。
俄羅斯無疑是最支持馬杜羅政權的國家,事發之後就派出特種軍人保護馬杜羅。但委內瑞拉不是敍利亞,距離俄羅斯遙遠,俄羅斯又沒有軍事基地,俄羅斯沒有投射兵力的能力。
至於中國更是難以指望。中國無疑在委內瑞拉有很重要的利益,也支持一個左翼的反美政權,直到目前還承認馬杜羅政權。但希望中國出兵支持馬杜羅是不現實的。即便在政治上,中國也沒有必要與大部分拉丁美洲國家作對,也沒有必要非硬撐馬杜羅不可。反正中國在非洲也都採取不管誰上臺,只要經濟利益不變,關係也不變的態度。這樣,中國現實的選擇還是堅持「不干涉內政」;參與調停,以便在以後繼續保持政治影響力;同時希望即便馬杜羅下臺,新政府也繼續承認欠中國的債務,至少能保住金錢利益。
1月29日,中國外交部記者會,發言人再不肯直接回答中國承認馬杜羅是總統。在瓜伊多表態,承認與中國的債務之後,中國外交部在2月1日被問到是否與反對派接觸時,承認「中方就委內瑞拉局勢通過不同方式與各方保持著密切溝通」。這些表態都非常能說明中國的立場。
走向「越戰式戰爭」只會自取其辱
馬杜羅指望的軍人也靠不住。馬杜羅確實得到軍方高層的支持,但國防部長、總司令等軍方高層的支持,不等於「軍方支持」。很多政變事例表明,對文官政府而言,真正有保障的軍方支持其實來自軍隊裡中上層軍官的支持,多半是上校、少將之類的等級。這是因為太高級的軍人,其實早已脫離了直接與軍隊聯繫的第一線,他們的實際權力來源是中上級軍官的忠誠,而不是廣大下層軍人的支持。換言之,如果沒有中高級軍官的忠誠,他們發動不了軍隊。
中高級軍官反而處於一個既與下層軍人有聯繫,又有足夠號召力的平衡點。他們的投向至關重要,但偏偏他們最容易「反建制」。一來,他們最有野心取而代之,更上一層樓;二來,他們相對年輕,比較知道民間疾苦和民心背向,容易站在人民的一方。
現在委內瑞拉不斷傳出中上層軍官的倒戈,這也意味著馬杜羅最後一根稻草,希望用軍方壓臨時總統,已經越來越失效了。
於是結合種種情況,馬杜羅下臺是大概率的事,如果他識時務,體面下臺,不讓委內瑞拉發生內戰,這也不失為對人民做了最後一件好事。如果他逆天而行,來一場「越戰式的戰爭」,只會自取其辱,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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