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7年4月25日訊】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五舅從得勝堡來呼市看病。那天,他因為輾轉跑了好幾家醫院,回到家裡已經十分疲累,吃過晚飯就早早睡下了。那些年還遠沒有電視這些奢侈品,讀書又有「中毒」之嫌,因此我們全家都睡得很早。
半夜,我們突然聽到院外有人在喊叫開門。母親因腰腿疼下地慢了些,小院門已經被踹開,一群人已經闖進了院內。家門被拳頭擂得山響,手電筒在窗戶上亂晃。父親慌忙披衣下地開了門,湧進來一群戴著紅袖標的人,自稱是呼和浩特群眾專政指揮部的,要清查外地潛逃至呼市的地富反壞右分子。他們翻箱倒櫃地四處查看,甚至撩起床單,用腳奮力踢床下的紙箱子。父親急忙給他們找出了戶口簿,他們仔細查對了一下,終於發現炕上多出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他是哪的?」
「他是我哥,從農村來的。」母親在炕上急忙應聲。
「為啥不報臨時戶口?」
「忘、忘了……」
「讓他和我們走一趟吧!」為首的那個黑大個說。
「這,咋能行,半夜三更的,明天行不?」母親近乎於央求了。
「什麼明天!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快走!」黑大個發起狠來。
他們正要拉拽五舅離去,一個傢伙突然瞟見床頭櫃上那個半導體收音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他走過去擰開了它。一片雜音,已過午夜,電臺的播音員估計也回家等查戶口去了。可那人不死心,旋來旋去就旋到短波上,這兒可有人說話——軟不拉唧的:「……蔣總統勉勵軍民莊重自強、處變不驚、報效黨國……」一下把父母和舅舅震傻了,這可是百分之百的是臺灣臺——敵臺!
查戶口的一下來了精神。「好哇!你收聽敵臺!」
父親趕緊辯解:「沒有,沒有!我根本沒聽短波,只聽中波!」
「中波?中波這兒啥臺都沒有!」
「剛才有……」
查戶口的根本不信。幾個人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煞有介事地連哄帶詐:公安局有儀器,你剛才聽了什麼絕對一查就一清二楚。坦白!坦白認識了就沒事,不說實話,查出來加重懲罰!
父親不為所動:「沒聽短波,根本不知道這兒還隱藏著個敵臺,我聽的就是內蒙臺。你們要不信,等天亮了再聽聽這個地方到底是哪的臺?」
亂亂哄哄好一陣。他們沒有別的辦法,悻悻然離去——走時把收音機旋鈕貼上封條,說:「好,我們帶回去查查再說!」
說完話,五舅趕緊起身,隨他們坐車走了。汽車一開,母親就後悔了起來:「唉!忘了問他們是哪裡的了,要是明兒個還不回來,該去哪尋他呢?」過了一會兒她又自言自語地說:「忘了給我哥帶件衣裳了,夜裡冷,弄不好要著涼的。」
這一宿我們再也沒睡著,大家擁被坐著一直到天亮。
直到第二天中午五舅才回來,他並沒有絲毫不高興的樣子,反而笑瞇瞇地說:「昨晚查出來的人可真多,體育館裡佔了有一半。幸虧遇到了一個群專的後生老家也是咱們大同北郊的,聽口音親切,就把我給偷偷放了。」
那臺收音機五舅也給拿回來了。他們天亮一查,果然父親指的那個位置是內蒙古人民廣播電臺,一場無妄之災才算煙消雲散。不過我們家受了這場驚嚇,主動自覺革命,把那個波段旋鈕父親用膠布封上了。
五舅家庭出身富農,土改時財產被瓜分殆盡。文革來了,貧下中農聽說又要二次土改,還能分到浮財,把五舅吊在房樑上打,打斷了兩根肋骨。至今呼吸都不順暢,偷跑來呼市想讓母親找大夫給他看看。
「嗨,還真有沒辦結婚證就同居,叫人家逮住的呢!」後來五舅又饒有興味地說。
前蘇聯有個政治笑話:什麼是最幸福的人?最幸福的人就是,半夜克格勃來家裡用手槍對著你說:「尼古拉耶維奇,你被捕了!」你鎮定地回答:「我不是尼古拉,尼古拉住在隔壁!」
那天,五舅也是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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