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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只能吃飯睡覺,回家有什麼意義」(圖)

作者:趙思樂  2016-08-22 07:24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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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敏(中)在派出所遭到毆打(圖片來源: CHRLCG Facebook)

【看中國2016年08月21日訊】近一年多,我將中國的女性抗爭者作為自己主要觀察和書寫的對象。從採訪接觸過的二三十位女性抗爭者身上,我經常發現一種動人的品質:簡單但是非分明。從而她們常在抗爭中展現出樸素但驚人智慧。「709」事件中被捕維權人士翟岩民的妻子劉二敏,可以說是其中相當典型的例子。

劉二敏文化程度不高,2016年初,她第一次跟其他家屬一起去天津檢察院控告時,劉二敏有些尷尬,因為她不太會手寫字,儘管平時在手機上用拼音打字她是沒問題的。李和平律師的妻子王峭嶺詫異了一個瞬間,回過神來馬上主動幫她填寫了控告表格。

由於背景的差異,以及翟岩民90多歲的老父失去自理能力需要人照顧,劉二敏很長時間較少跟其他家屬一同行動,但她一直相當認可王峭嶺和李文足等人。

在6月8日的送檢期限前夕,原先在住地國保的威逼哄誘下有所妥協的劉二敏,經過其他家屬的反覆說明和動員,下了決心要「豁出去」。於是她與王峭嶺和李文足一起在天津檢察院第二分院門前上演了著名的「紅桶秀」,三人也一同被派出所帶走。

然而不同於王峭嶺和李文足在羈押24小時後被釋放,劉二敏在當晚被住地國保「領回」北京,並在派出所內遭到毆打,第二天早晨才放回家。王峭嶺和李文足聞訊趕往看望,兩人看見她身上一塊塊青紫,她們決定今後家屬的行動必須同進同退,不能讓任何人落單。

其他人原有些擔心劉二敏經此一役會被嚇退,而她則明確地回應: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劉二敏向王峭嶺說起,在派出所裡被打後,她向警察強調他們有槍,而她這個「傻媳婦」沒有。說到這裡,劉二敏突然停了下來,壓低聲音、放慢語速,把頭貼近王峭嶺說:「其實我們有槍。」她拿起自己的手機,小聲但鄭重地說:「這就是我們的槍。」

王峭嶺事後對這個細節極為印象深刻。長時間以來,她們在奔波中用手機發消息、發照片、接受採訪、彼此聯繫,「我感受到但說不出來的東西,二敏姐用那麼簡單的話就總結出來了。」她對劉二敏潛藏的敏銳嘖嘖驚嘆。接下來兩天,劉二敏、王峭嶺和李文足又用手機拍攝了一系列搞笑小視頻,諷刺警方的荒謬行為。

警察、打壓、反抗,這些東西過去離劉二敏極為遙遠,在2014年以前,她甚至不知道有這個被隱匿的世界。

她與這個「世界」的第一次接觸是在2014年的春節,翟岩民去了山東一個月(似乎是去忙某個案件),然後帶回來幾個「髒兮兮」的人,說這些人沒地方去,大過年的要住在他們家裡。劉二敏是非常傳統的主婦,心裏不樂意但不會向丈夫多問多說。

春節過後就發生了轟轟烈烈的「建三江」事件,翟岩民第一次被拘留,劉二敏覺得這是天塌下來一樣的事,完全不相信翟的朋友說的幾天就會出來,她還想著有什麼辦法能夠「撈人」。沒想到的是,他果然半個月後出來了,但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通州「辦事」。

劉二敏火急火燎地穿過諾大的北京城,在一個小小的地下室裡見到了自己的丈夫,這個地下室打滿地鋪地擠下了30多個人,她完全不明白這是幹什麼。她哭著,求翟岩民回家,而翟岩民說自己沒法走,他要管著這幫人的衣食住行——這幾句簡單的話,兩人反反覆覆地對峙,她苦勸了一個多小時無功而返。

警察終於直接來找她對話,她如實回答:

「你知道你老公在幹嘛?」

「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在網上說什麼?」

「不知道。」

「他在哪?」

「不知道。」

接下來就是「鄭州十君子」事件,翟岩民被關進了鄭州第三看守所,回來後警察開始嚴密監控他;「佔中聲援」事件,他又被拘留,先說在豐臺看守所,又說在第一看守所,後來又變成豐臺;好不容易出來了,又是「徐純合事件」,然後是「濰坊事件」,翟岩民就這麼成了「709大抓捕」的「提前批」。

生活對於劉二敏來說是急轉直下,但其實在「徐純合」之前,她已經開始認可自己丈夫在做的是「好事」,儘管帶來的生活動盪是她不想承受的。

劉二敏說有兩件事讓自己做出了這個判斷。

第一件是在翟岩民開始接觸訪民後的某個深夜,他接了一個電話,有個女訪民說大老遠的趕到北京要見他,見完不用花住宿的錢就能走了,翟岩民知道會惹劉二敏不高興,還是跟她商量讓那訪民到家裡來見面,劉二敏勉強同意了。那女訪民來到家裡,穿得「髒兮兮」的,開始說自己的故事:我的女兒被人強姦了,那男人在當地警察局有朋友,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他賠了1500塊錢就逃跑了,警察再沒個說法,我就開始上訪……我實在沒辦法才來找大哥你。

原本在床上躺著的劉二敏,聽著女人說的話就蹭地坐起來,說:「這怎麼可能?你說的真的假的?」女訪民驚訝地看看她、看看翟岩民,說:「大哥,大姐不知道啊?」翟岩民笑了,說:「我這媳婦傻了吧唧的,她什麼也不知道。」劉二敏不再言語,但她開始想:他搞的這些事可能是對的。

第二件事是翟岩民因聲援「佔中」而被拘留後,劉二敏由他朋友陪同著去送衣服。接收窗口前面排著一大長隊的人,都順利送進去了。輪到她的時候,辦事員一看到名字就停了下來,找領導來商量,壓低聲音說「翟岩民」,窗口裡的人嘀咕了一陣,然後說「不收」。劉二敏生氣了,她要求給個拒收的手續說明,進而與辦事員起了衝突,「你給我說出個道道來,為什麼不收?」站在她後面的一個大爺上來勸她說點好話,因為「我們家裡人犯錯了」。

劉二敏感到一股怒氣衝上腦門,她更大聲地說:「我不知道你家裡人有沒有犯錯,我的家裡人沒犯錯!他犯什麼錯了?主席來了我也敢這麼問他!」劉二敏從這種「區別對待」感受到,翟岩民做的是跟「偷摸拐騙」有所不同的事,儘管她從來沒聽說過「政治犯」這個詞。

然而,在翟岩民因「濰坊事件」被抓以後,讓劉二敏更加無法理解的事情發生了。她親眼看見翟岩民在電視上說,自己組織訪民是為了賺錢,她覺得不可思議。「我們以前日子可好了,過踏踏實實的日子,他後來搞這些老抄家,不管公司,生意才做不下去的。」劉二敏說:「拿兩萬塊錢安排這麼多人吃喝,你說他圖什麼?」

震驚的劉二敏回憶了許多公司結束前後的細節:翟岩民大概在2012年開始老粘在網上,每天她睡覺前看見他坐在電腦前,她睡醒了他還在電腦前;後來警察到公司查抄過電腦,說翟岩民在網上發了什麼要警告他;後來翟岩民說物業讓他們搬家,她搬了三次家才明白這是警察的逼遷;翟岩民後來老往外跑,把公司交給別人打理,才經營不善,最終倒閉……劉二敏想,他大概就是在公司裡上網時接觸到的這些信息,後來越陷越深無法回到過去的生活。

劉二敏知道央視報導之後圈子裡的人責怪翟岩民,甚至有人說是他的招供引發了「709」抓捕,她坦承自己有時候也會這樣想,也生氣他這樣說。後來,王峭嶺和其他律師有跟她聊過分析過這事,她現在更多認為是當局抓人前已經把故事編好了,翟岩民則是放在台面上展示的標本。但事實上,絕大多數時候,其他家屬和律師很少跟她談起這個「痛處」,更多是安慰她、讓她反向理解電視裡發生的一切。

在翟岩民被「公開」審判後,《南華早報》的記者採訪了劉二敏,她第一次正面表明瞭自己的態度:「我無法接受,就算他可以很快出來,如果他不能發聲,只能吃飯睡覺,這有什麼意義?這跟死有什麼區別?」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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