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殺機四伏的一九五六年
人們說1956年是中共執政後最美麗、最明朗、最恬靜的一年。不錯,這一年沒有運動,沒有鬥爭,從表面看確是如此。但美麗下隱藏著罪惡,明朗裡暗含陰霾,恬靜中波濤洶湧。毛澤東在這一年十一月己經決定要大抓特抓「右派份子「,只是善良的中國人還被他蒙在鼓裡。所以我說:這一年是殺機四伏的一年。
一,明媚日子裡的暗流
1956年是中囯大陸上的黃金歲月,政治寬鬆,經濟繁榮,人心舒暢,和和融融。同年4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關於知識份子問題的會議,周恩來代表黨中央明確提出:中國知識份子的絕大部分已經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接著又在北京市在天安門廣場,召開有20萬人參加的慶祝社會主義改造勝利的大會。7月21日,周恩來又在上海市第一次黨代會上明確指出:「從蘇聯犯錯誤的經驗看來,擴大民主具有更本質的意義。」。
記得,在成都人民南路新華書店的大樓上,有兩幅大紅色標語:一幅是:「向科學文化進軍,為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作出貢獻!」;另一幅是:「熱愛偉大的祖國,上下團結一心頑強拚搏奮鬥圖強!
從農村到城市,從邊疆到內地,何處不是笑語歡歌,一派祥和氣氛!那時,大家喜歡唱的一首歌是:五星紅旗迎風飄場,勝利歌聲多麼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但是,這一年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波茲南事件,一是匈牙利事件。1956年6月28日,一個令波蘭波茲南居民刻骨銘心的日子。這天,斯大林機車廠和重型機械廠的工人派出8名代表到省委請願,要求提高工資,但是遭到當權者的扣壓。被激怒的工人們走出工廠,舉行示威。很快,遊行人數增加到數萬人。他們打出了「提高工資」、「打倒共產主義」、「與蘇聯斷交」、「要民主要自由」等標語。遊行的人群衝擊省委、省政府、市法院、檢察院和監獄。他們解除門警的武裝,焚燒法院檔案,釋放政治犯。
被激怒的統治者突然下令開槍,「噠、噠、噠」一陣槍響,警察局門前的人群,有數人飲彈身亡。幾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衝到警察面前,向他們要槍。不知所措的警察竟將槍交給了工人。拿到武器的工人向警察局射出了一串串仇恨的子彈,警察局裡也不斷向外射擊。事件震憾了最高統治者當局,他們調來14萬全副武裝的軍人,浩浩蕩盪開進波茲南,坦克在大街上巡邏,飛機在低空盤旋。一時間,這裡好似進入了戰爭。持續兩天的衝突造成53人死亡,300多人受傷,323人被捕。寫下了一頁共產主義屠殺人民血淋淋的歷史;
「波茲南事件」事件平息後不久,一時間匈牙利人民反對蘇聯大國沙文主義的民族主義情緒高漲。到了1956年10月23日,布達佩斯約20萬人走上街頭,聲援波蘭人民,要求讓納吉回到黨政領導崗位,蘇聯從匈牙利撤軍,調整匈蘇關係。遊行隊伍焚燒紅旗、摘下紅星和國徽。當晚,匈黨中央召開緊急會議,恢復了納吉的政治局委員和總理職務。納吉復職後,起義者仍不肯停火和交出武器,並不斷提出「蘇軍撤離匈牙利」,「匈牙利是匈牙利人民的匈牙利」,「匈牙利回歸西方不再作蘇聯暴政的狗」。從30日起,起義者圍攻布達佩斯市委大樓、處決了民憤極大的市委書記伊姆雷。事件進入第二階段。匈牙利各地出現了反對共產黨統治的人民組織,支持納吉政府的革命運動。11月1日,納吉宣布廢除華約、匈牙利中立的提議,並呼籲聯合國保衛匈牙利中立。匈牙利共產黨領導人卡達爾等人宣布退出納吉政府成立工農革命政府投靠蘇聯,並請求蘇聯出兵「鎮壓反革命」。於是蘇聯的坦克開進了布達佩斯,大肆屠殺起義的工人和知識份子,血洗匈牙利。這次事件中共有2500--2700人喪生,近2萬人受傷,15萬人出逃。
這兩件大事發生後,使中國表面樣和、安靜的革命形勢發生了大逆轉。一般中國人只看見《人民日報》上兩篇評論文章《關於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和《再論關於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而不知毛澤東已暗藏殺機,決心要清洗國內不穩定因素。
也是這一年的9月15日至27日(匈牙利事件前夕),中國共產黨在北京召開了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這個會受到全世界和全中國人民的矚目和關注。由於蘇共二十大對斯大林的批評與對個人崇拜的批判,自然人們關注中共對蘇共二十大的態度。在大會期間,毛澤東、劉少奇、鄧小平相繼在大會上作了講話:
毛澤東在開幕詞中說:「蘇聯共產黨在不久以前召開的第二十次代表大會上,制定了許多正確的方針,批判了黨內存在的缺點。可以斷定,他們的工作,在今後將有極其偉大的發展」。這當然是口是心非的官樣文章。
劉少奇在政治報告中說:「今年2月舉行的蘇聯共產黨的第二十次代表大會是具世界意義的重要政治事件。中國共產黨慶祝蘇聯共產黨在反對個人迷信這一個有歷史意義的鬥爭中所得到的重大成就。」
鄧小平在修改黨章的報告中也說:「關於堅持集體領導原則和反對個人崇拜的重要意義,蘇聯共產黨第二十次代表大會作了有力的闡明,這些闡明不僅對於蘇聯共產黨,而且對於全世界其它各國共產黨,都產生了巨大影響。」
此後,在全體代表通過的決議中寫道:「蘇聯共產黨第二十次代表大會,在破除關於斯大林的迷信、揭露斯大林錯誤的嚴重性、消除斯大林錯誤的後果方面,表現了巨大的決心和勇氣。全世界的馬克思主義者和同情共產主義事業的人們,都支持蘇聯共產黨糾正錯誤的努力,希望蘇聯同志的努力得到完滿的成功。」同時還宣稱「國內的主要矛盾已發生根本變化,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矛盾,誰戰勝誰的問題已基本解決,黨在今後的工作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集中力量發展生產力」。並強調「擴大民主、健全法制。黨內要加強集體領導,防止個人專斷,禁止為個人歌功頌德「等一系列方針政策。
只可惜正當全黨和全國人民為「八大」勝利閉幕歡呼慶祝的時候,僅僅25天,黨的政治路線卻暗中來了個大變化,以後二十多年的政治潮流卻朝著相反的方向奔流而去。為什麼有此重大的逆轉?
中共「八大」代表會閉幕不足一個月,匈牙利事件發生了。在首都布達佩斯有30多萬黨員、工人、知識份子上街遊行,要求政府為過去被清洗而死去的4個黨和國家領導人恢復名譽並舉行國葬。匈牙利政府悍然武裝鎮壓,釀成近半月的動亂,是名「匈牙利事件」。針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風雲變幻,中國共產黨表明瞭鮮明態度。這之前的4月25日,毛澤東發表《論十大關係》的講話,提出「以蘇聯經驗為鑒戒」。在,《人民日報》編輯部先後發表一論、再論《關於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兩篇文章,提出要分清敵我與人民內部兩類性質不同的矛盾。也就在這段時期,黨提出與民主黨派「長期共存,互相監督」,文化科學「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但是,毛澤東卻突然變調,力排眾議,認為這是共產國際運動的一股「逆流」。
三十年後,薄一波在《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第575頁中寫道:「波、匈事件引起了我黨的極大注意。僅僅從1956年10月21日到11月9日的20天時間內,中央常委和中央政治局連續召開十三、四次擴大會議討論波、匈事件及有關問題。11月10日至15日召開的八屆二中全會,其中心議題之一也是討論波、匈事件及其教訓。全會後,仍多次召開常委擴大會議、政治局擴大會議繼續討論波、匈問題……當時,中央的工作日程排得很緊,往往是通宵達旦,不分晝夜。」
有人統計,在此期間,毛澤東在中共中央高層會議上,提到蘇共「二十大「、赫魯曉夫的名字45次,哥穆爾卡11次,匈牙利事件32次,激憤之情,溢於言表。他說:「波蘭、匈牙利出了亂子。匈牙利有那麼多反革命,這一下暴露出來了。比如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可能犯錯誤,結果斗不贏,被別人推下去,讓哥穆爾卡上臺,把饒漱石抬出來。你說有沒有這種事呀?我看一千年、一萬年以後還有的。」
「每逢颱風一來,下雨之前,螞蟻就要出洞。它們'鼻子'很靈,懂得氣象學。蘇共'二十大'的颱風一刮,中國也有那些螞蟻出洞。這是黨內的動搖分子,一有機會他們就要動搖」。
「黨內外那些捧波、匈事件的人捧得好呀!開口波茲南,閉口匈牙利,這一下就露出頭來了,螞蟻出洞了,烏龜王八都出來了。……匈牙利事件的一個好處,就是把我們中國的這些螞蟻引出了洞。」
「我們天安門前挂斯大林像,是符合全世界勞動人民願望的,表示我們同赫魯曉夫的基本分歧。斯大林本身,你也要給他三七開嘛!斯大林的成績算它七分,錯誤算它三分。這也未必見得準確,錯誤也許只有兩分,也許只有一分,也許還稍微多一點。總而言之,斯大林的成績是主要的,缺點、錯誤是次要的。這一點,我同赫魯曉夫有不同意見。」
此時的毛澤東已對蘇共二十大和中共的「八大」產生了極大的反抗心理,並下定決心要在中國搞一次大的政治運動,「就是把我們中國的這些螞蟻引出了洞」。當然,他的心路歷程沒說,一般黨團員幹部和編輯、記者根本不知道,縱是共產黨內九級以下的高級幹部也無有所聞。就是說,全中國知道毛澤東打算的只有出席「八大」十三、四次常委和政治局擴大會議的、不足一百名黨政要員。全國數千萬國家幹部和知識份子同我一樣,虔誠地相信中共「八大」文件和報上的言論,沉浸在無比美妙的嚮往中,當然難逃羅網啊!
二、陶醉在幸福中的青年人
成都的春天繁花似錦,垂柳依依,蝴蝶在花間飛來飛去,不知名的鳥兒在樹叢中叫個不停,錦江河的水碧得像綢緞,潺潺不停地日夜兼程向東流淌。她像個無私的母親,把乳汁哺潤那片黑色的土地,使土地上的麥穗索索作響,使黃燦燦的稻穀粒粒飽滿,使菜花千里一片金黃。我愛故鄉,愛這片生我養我的熱土。為了回答黨對我的培養,毛主席的「大恩大德」,我夜以繼日地學習和不辭辛苦地伏案寫作,直到晨曦初露的黎明。除此,一有時間我就大量閱讀中外各種名著,視野有了很大的拓展。在這如花似蜜的日子裡,我每次與她見面多是探討文學和文學創作。這條紅色的人生之線,成了愛與情交融的河流,也是五十年代年輕人的共同嚮往。
那天,我們在人民公園林蔭道上散步,我望著身邊挽臂相偕的對對情侶,情不自禁地說:「我們生活的時代是首偉大的詩,在這個偉大的詩行裡,我們就是詩的標點、符號、音節、旋律。」
她望望西下的夕陽,十分同意我的觀點,有點如醉如痴地說:「儘管我出身於資產階級家庭,自幼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姐生活,但我卻恨那個制度。在那個罪惡的制度裡,女同志沒有一點政治地位,她們僅是男人的消遣品和賞玩的花瓶。所以,我自幼擔心受人侮辱,平常一人不敢上街,來去都得哥哥作伴。你知道嗎,北京大學女大學生瀋崇,就是因為一人在校園裡行走,被美國獸兵姦污。」
我挽著她柔軟的腰肢,點點頭道:「在市委干訓班學習時,為此事我們討論了三天,美帝國主義實在可惡,我曾向組織申請赴朝作戰但未獲批准,組織上說這裡更需要你。」
她緊緊地依偎著我,生怕我飛走似的說:「要你走了我怎麼辦?」
我輕輕吻下她額頭道:「那時我們相互還不認識哩,我去了朝鮮關你什麼事?」
她格格地笑彎了腰強辯說:「人家是說現在,你走了,不就不能在一起了嗎?」
年輕人天真純潔,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從不去考證歷史,對證事實。四十年後人們才搞清楚:所謂「瀋崇事件」是共產黨一手製造出來的一場反美鬧劇。本來這事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真相了。然而老毛偏偏要搞文化大革命。瀋崇這時已當了官,自然是「革命「的對象。文革中任何人只要曾和外國人沾了一丁點邊,就是「間諜特務」。瀋崇那事鬧得人盡皆知。於是紅衛兵非要她交代和美國人的關係,是不是特務?而且又鬥,又打。瀋崇悲憤至極,心想當年我把女孩的貞操名譽,什麼都豁出去了,為你們打江山,到頭來我還成了特務!於是一下就把事情原委和盤托出:
原來,瀋崇是北大學生中的中共地下黨員。當時美軍駐紮在華北,監督國、共兩軍實行停火。成了共軍想發動「革命」戰爭的大障礙,他們更不敢去趕走美軍。於是想出了一個(臺灣人愛說的)陰招、毒招。派瀋崇夜間在校園附近,以妓女拉客的姿態,去勾引美軍下士威爾遜,對方不知是計,軍人本就性飢渴,乾柴遇烈火自然一拍即合。埋伏在一邊的地下工作者,硬是等他們「生米煮成了熟飯」,才一湧而上,這時瀋崇大聲呼救,捉姦捉雙,人證物證俱在,把福爾摩斯請來也辨不出真偽。於是美軍八年助中國人民抗日的良好形象,就被我們偉大的黨徹底粉碎,全國掀起反美狂潮。美軍被迫撤出中國。為我黨「解放」華北,開闢了勝利的通道。善良的人們,能想得出如此高明的計謀嗎?同樣的事例如他們要搞臭蔣介石,就指使一個筆名叫「唐人」的無恥文人,寫了一本名為《金陵春夢》的書,把蔣氏醜化得一塌糊塗。不知騙了多少人。人家寫得活靈活現,如在眼前所見,誰敢懷疑?偏偏又遇到文革,唐人的女兒在北京讀書,紅衛兵要他交代「你爸是蔣介石的什麼人」?他女兒說什麼人也不是。紅衛兵說:蔣介石一舉一動,放個屁他都知道,不常在他身邊,不是他的心腹能知道嗎?不老實交代整死你!她只好向父求救。住在香港的「唐人」只好公開承認是受人支使瞎編亂寫的。中央文革小組立馬制止不准再鬥唐人的女兒了。那理由自然冠冕堂皇:不許把鬥爭矛頭指向一般群眾(其實,「一般群眾」被斗死的還少嗎?),當然,主要是怕唐人再交代下去,「泄露天機」就麻煩了。為了「革命需要」,他們有什麼不可以干?南泥灣大種鴉片又是一個事實,前面已敘,這裡就不再重複了。
我們來到一處僻靜的樹叢,擇一塊草地相偎坐下,我望著天上星斗說:「一想到過去我們國家民族那些受壓的事,我就更熱愛今天,更熱愛黨和毛主席!所以更要拚命學習。」
她躺在我的懷中,深情而又激動地說:「祝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早一天成為我們新中國第一代工農作家。」
我調皮地一笑說:「最好的祝賀,就是我們快點結婚。」
「不,我們還不能結婚。」她扭扭身軀,認真地說:「不是我拒絕你這個愛的要求,我是怕結婚後有礙我們對前途的追尋。我還想讀大學哩,你能同意嗎?」
「讀大學?」我抱著她柔柔的身軀,不相信地說:「革命陣營就是一所最好的大學,何必一定要進入學校。你不是常說,自學也能成為專家嗎?」
「我說過,但我還是希望能讀大學。大學正規,精力集中,學的東西系統,將能更好地為祖國服務。」她說,那雙明亮的眼兒燃起了亮晶晶的火點。
夜幕已籠罩城市,燈火在樓房裡閃爍,四周的物體漸漸看不清輪廓,偌大的世界只有她和我。我聽她說完,故意逗惹:「我也去讀大學。」
她輕輕地笑起來,推開我向她胸脯伸去的手指,說:「大學是要考的,現在你還缺乏系統知識。我的意見,你最好是安心工作,在實踐中學習。因為你熱愛文學,創作需要的是生活,生活越豐富寫出的作品就越好。」
「我不讀大學可以,但你也不要讀大學。「我把退縮的手抓著她的兩條辮,不停地絞成疙瘩,又不停地放開,濃濃的髮香味直衝鼻孔。我說:「你讀了大學,我不就成了和尚,今後碰到認不得的字問誰去?」
她偏著臉蛋抓住我的兩手:「你是不是怕我讀了大學會變心?我不會,我永遠也不會!我的心早屬你了,你不相信嗎?你應該支持我讀大學,讓我大學畢業後,我們再結婚。」
其實,我不急於結婚,結婚僅僅是愛的一個階梯,用法律去把情感固定下來,自此再沒有愛的神秘了,一切將變得平平淡淡,失去吸引雙方的東西。一位愛的先驅者寫道:結婚是認識,離婚是瞭解。永遠不結婚才能保持往愛,可誰辦得到呢?再者,我年紀還輕,生理上對性還沒有強烈的要求。我喜歡保持一週一聚的愛,這一聚的愛,多麼使人醉心呵!
我不表態,她急了,催促道:「你說話呀!到底同不同意?」
我緊緊地摟著她,她綿綿地依偎著我,像個嬰兒一動不動的蜷縮著,那雙渴求愛汁的眼睛,在樹叢中一閃一閃,久久地望著我。好半天後我才拉長聲音道:「我——同——意!」
「真的?」她一下用兩手圈住我的脖子,主動地狂吻我,然後附著我耳朵小聲說:「除了結婚一條外,我什麼都同意你。」
我無聲地撫弄著她,把發燙灼熱的手指向她胸口上移去,她再不拒絕。那裡是愛的情場,愛的美酒,那柔柔的海綿狀圓球讓我狂醉,讓我失魂落魂,好一陣後我問道:「你的心為什麼跳得這樣激烈?」
她推開我的手掌,聲音有點打顫說:「不知為什麼,我一見到你就感到緊張,有時還怕得很,現在更怕……」
「怕什麼?」我吻著她的嘴唇,又把手放在原處。我的舌頭在她嘴唇裡狂捲,她吸吮著,不停地吸吮著。不知為什麼?我的手顫抖起來,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這顫抖不是怕,是種過分的緊張與激動。
她哧哧一笑,把頭鑽在我的腋窩中:「你也怕,手抖得好厲害?」
我們相互都不願再呆下去,想找得更僻更靜的地方,我扶著她醉臥無力的肢體,幾乎是抱著她偏偏倒倒地向一條小溪走去。小溪的水涓涓細細,在星光的伴送下潺潺地為愛彈奏著樂曲,輕快地流到綠草深處。我們沿著小溪前行,最後來到一處草深樹密的地方,外面看不見我們,我們看不見外面,我們相偎一起,無言的甜情密意把兩顆心兒融成了一杯乳汁。這兒是糖的海,蜜的窩,使你銷魂,使你傾倒。你縱然生活在孤島上,也不會感到寂寞;你縱然陷在冰窖中,也不會覺得寒冷。我們靜默地呆著,她悄悄問我:「你冷不?」
我搖搖頭:「你呢?」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熱得心都會炸了,你摸摸這裡?好燙喲,燒手不?」她牽著我的手,緊緊貼在她的胸壁上,「我真不想離開你,陪你坐到天明怎樣?「我把她摟得更緊,兩個身軀快成為一個了,我向草叢外張望一眼,問:「你不怕公園裡的人清場?」
「怕什麼?我愛死你了!我想……」她忽然把我推開,用手指攏著散亂的頭髮,急不可待地說:「我們結婚吧!」
「不,你應該去讀大學,」我發現她已失去了自持能力,兩個臉蛋紅得像團火,嘴唇焦灼而乾燥,渾身筋舒骨軟,再也站立不起來,一下又倒在我身上。
「我們結婚吧,結婚吧,早晚都屬於你的了,我難受死了!」她不停地喃喃說,有點近似哀求。
「難受死了?」我不解地自言自語,想著明天還要上班,便道:「走吧。」
她留戀不舍地依著我說:「時間還早哩!再坐坐好嗎?」
「再坐,再坐三天也不想走。」我扶著她,往草叢外走去,一邊說:「還要去讀大學嗎?……」
她輕輕捅我一拳道:「就是你害人家。」
我格格地笑,笑聲在夜空裡混著清涼的風,飄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夜我伏案桌上,展開日記寫道:「我還年輕,是只正在起飛的鷹。建設社會主義祖國需要文化、知識、科學,我不應該過早去想結婚。我發現愛情耗去了我不少精力,她像一片深沉的大海,當你陷下去後就再難拔起。我應該勇敢一點,拿出毅力,把整個心用在學習上。可是一和她見面後,我就癱瘓了,被她熱情所裹脅。她呢也是這樣,甚至比我還要痴醉,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趕快分開,而分開後是否又不想念呢?可能想得更厲害,更會影響相互的工作和學習。唉,愛情啊!你真是魔鬼。人最好是不要愛,可是誰又不愛呢?「
當一個男人用純真的愛把一個姑娘征服,她的矜持和傲慢就再沒有了。你要求什麼她會答應什麼。難怪有人說,在熱戀中的女人智商是最低的。但是,愛情絕不是性慾,更不是獸慾;愛是關懷、是體貼,是相互的尊重。只有關懷、體貼、尊重,人世間才有真正的愛情!性僅是愛的一個表現,熱的一個迸發。
男人的熱是衝動,女人的熱是渴求。她的渴求越來越熾熱,像個燃燒的火球快融化自已。自此我們毎一見面,她便有點不能自持,不是伏在我的身上,便是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軀幹,最後昏昏然地倚著我似睡非睡,想移動半步都沒有力量。我總是摟著她,讓她甜蜜地睡在我的手腕上,我無聲地吮著她額頭、臉頰、脖子、胸脯……透過昏暗的夜色,我看見她那雙醉朦朦的雙眼略呈紅色,因興奮而光澤濕潤的肌膚張弛得十分歷害,渾身滾燙髮熱,軟軟地沒有丁點抗擊力。
她被我融化了,融化成了一汪柔柔的水。我把她抱在懷裡,然後又平躺地把她放下。她轉過臉,等待著,可是能等到的僅僅是長長地一吻。她狂熱地吸吮著我,漸次地沉沉睡去。在昏昏沉沉的睡意裡,她喃喃的不停地說:「我們結婚吧!我們結婚吧!求求你……」
愛情的魅力是這樣大,我徹底征服了她,她也徹底征服了我。兩顆心跳在一起了,不結婚真是一種難受和痛苦!。漸次漸次地,兩個身軀合二為一了。愛,再也無法抗拒……
在我們深深沉入愛河的時候,我把愛的甜密向王承瑞講了。他聽後也悄悄告訴我:「老黃,我和鄧麗蓉搞定了!」
我高興得拍著他的肩頭:「真有本事,她同意了?」
鄧麗蓉是辦公廳秘書處的尖子,人又俊工作能力又強,追她的人一長串,她能愛上王承瑞沒有想到。男人擇對象首先是漂亮,女人選男人是本事。王承瑞本事平平,鄧麗蓉為什麼選上他呢?
世界上萬事萬物有它的一般性,也有它的特殊性。王承瑞是辦公廳最帥的小夥子,身尚1米76,球場上是高手,虎裡虎氣深得姑娘們的喜歡。曾有人為這樁婚姻感到不對稱,認為鄧工資級別高王兩級,表示不理解。鄧公開說:「我就是要找級別比我低的人,因為我不靠男人養活。」
他早於我們結婚,也早於我們離婚,1957年王承銳因受到牽連劃為右派時,鄧當機立斷,即刻與老公分手,並辭去職務讀大學去了。在離婚時他向王承銳說:「毛主席說右派是反動派,請理解我,我一個革命派不能和一個反動派同睡一床。」
在郊委工作的好友夢覺,他女朋轉業到地方,為照顧關係組織上調她到區衛生科,也很快結了婚。結婚那天我還特別去恭賀,沒有想到我這位好友一年後,因扛不住劃右派後的批判鬥爭,竟然服安眠藥片自殺。
1956年,是在我們年輕一代幸福的一年,高歌一年,感恩的一年,成家立業的一年!誰能想到,誰又能想到,號稱「母親「的共和國,卻把忠於它的兒女一個一個地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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