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獨裁 （一）

據唐太宗看來，隋煬帝是極聰明的人，不僅文才出眾，而且聰敏過人，當時幾乎沒有人比他的智商高。唐太宗不理解，為什麼這個人會口誦堯舜，而身為桀紂呢？

其實，唐太宗只看到了表面，沒有看到本質。隋煬帝就單一個人而言，他是聰明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這樣一個聰明人一旦當上了獨裁者，就開始變得愚蠢了。他不僅廣納妃嬪，而且大興土木，濫殺大臣，蔑視百姓，率性而為，凡所欲有，無不滿足，天下供其消費，都稍顯不足，倘有能力去銀河系的話，他都敢派個官吏去收費。至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如本朝逆勢上漲油價的蠢事，他竟然沒有幹過，因為那個時候還沒有石油。不過所有官辦事業，無不高額收稅，隨便漲價，管你百姓過得下去過不下去，和後來法國的路易十三「身後洪水誰管得」比較，幾無二致！

為什麼明知道那是個不歸路，隋煬帝還要下揚州禍害百姓呢？是不是也抱著「這個時候不禍害，就沒有機會禍害的」的決心，不把本朝的百姓禍害死就不甘心呢？

不是唐太宗不能理解，就是今天的人們也無法理解。但是，稍微一分析，你發現，這樣的無恥行為，其實也很好理解！

首先，以國為家的思想基礎決定了他們的行為必然私人化，而不具有為公眾謀利益的性質。既然如此，哪種方式能給他們賺來更多的利益，那就採用哪種方式了。他們為官也好，經商也好，其根本目的還不是為自己謀利益嗎？所以，什麼污染，什麼有毒，什麼絕子絕孫，只要是利藪所在，不免舍人民的生命而往，哪裡還顧得上臉皮呢？更遑論良心了！況且，他們自認為這個江山是他們打下來的，當然就該他們來禍害，別人是無從置喙的。

倘若是民主國，這國原本就不是他，要做官，也不過是百行中的一種，如果有一種樂意為大眾服務的心，那就做得比較好，受人民歡迎，自然一選再選，不免功勛卓著，留名青史，即使不能立德，也能立功當世，澤被後代。至於貪婪之心，誰人沒有，但是一言一行無不被人監督，所行所為無不經過批准，哪怕內心很流氓，也在這樣的約束下，變得不流氓了或至少不敢流氓了！果然要做流氓，或者不樂意受這種約束，那麼不妨不做，或者做了不必做完，恢復自由之身也是很容易的。這就是民主的好處。

至於獨裁之國，做官便是求財，不能求財，怎麼能孜孜以求，不要臉皮，甚至亂認祖宗，或者鬧出哭上司的爹，比孝養自己的父母來勁的醜事呢？

倘在獨裁特別是暴虐的獨裁者的手下拚命討生活，不要臉是第一要件，如果要臉，則非死則逃，還有別的法子嗎？遇到朱元璋那樣超級暴虐的，不僅逃不掉，不做奴隸到底都是不行的，這樣一來，不僅踢寡婦門，挖絕戶墳的事情要做，污染河水，污染空氣，想出各種臭不要臉的招數去收刮民財的方法也必然成為慣常的手法，長此以往，不僅權力必然異化，就連人格也會變成畜格。所以，在獨裁下的官場，和淫蕩的畜類樂園沒有什麼區別。就這一點而言，古代的隋煬帝和今天的所有貪官（已暴露的和未暴露的）沒有什麼區別，荒淫無恥，就是他們的共同特徵，儘管他們口誦的堯舜不同，但是所為的桀紂之事，沒有什麼不同。

獨裁者另外一個特點就是外強中乾並且時時生活在絕望之中。

獨裁者往往隨心所欲，並且將自己的慾望放大到極致。這就難免要與正常的人性發生衝突。先是肆行殺戮以樹立權威，你們說我是秦始皇，我比秦始皇還厲害，他才坑了460個儒，我們殺掉幾百萬，你看，我是不是比秦始皇還厲害呢？而沒有文化的獨裁者最怕別人說自己沒文化，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掉那些有文化的，這就顯得自己文化比別人高了。所以張獻忠開科取士，取中要殺，取不中也要殺。可是，一旦殺到手軟，那內心的恐懼也就無限膨脹了，且不說老是疑心冤鬼索命，自然也擔心有人復仇。人生苦短，行樂要及時了。為了填補內心的空虛，就要用各種變態的方法來娛樂自己、麻醉自己，因為在他們看來，明天也許就不會到來。不管是用女色，還是瘋狂的遊戲，還是安眠藥來消弭那絕望，那絕望還是不能去掉，於是就越發地殘忍，越發地荒唐。非如此，不能讓自己得到片刻的充實。

其實，所有獨裁者，那偽裝一旦去掉了，他們的行為連狗也不如。搖尾乞憐，銜璧自縛，全沒有了獨裁者的高大形象。景陽宮井裡的陳後主就是這類的典型。

既然如此，肆殺已經無度，那麼污染個空氣，污染個河流，污染個土壤，簡直就不算什麼事兒了！

隋煬帝用手一指，開運河，於是就開運河了，管你百姓死活，開到門口，你就得讓路。某領袖一高興，在這兒修水庫，就修水庫，管你地質條件允許不允許的。大獨裁者如此，小獨裁者也如此。這個地方建個工廠，那個地方賣塊土地，這裡修個廣場，那裡修個廟，這裡改成古城吧，那裡建個新城吧，都不需要百姓同意，只要他心血來潮，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了！

記得本地某區有一個廣場很有名。出名不是那裡風景美麗，而是廣場的雕塑經常會更換。原來廣場邊上就是區委大樓。換一任區委書記，就要換一種雕塑，幾乎成為一種慣例。每當看到這個廣場又被圍起來了，屁民們就知道又有一位新的區委書記上任了。至於為什麼要拆掉，花多少錢，那基本不在區獨裁者的考慮範圍內，而屁民們只有「瞻仰」的份兒。

獨裁者因為絕望和恐懼，在用人上也必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今天的好學生，明天就是工賊；今天的接班人，明天就是反革命。朱元璋的所有功臣，只有一人自然死亡，其他都是不得善終，自然也是這個道理。獨裁者的是非，就是全國人民的是非，獨裁者的道德，就是全國人民的道德。獨裁者也有遺憾的事情，那就是他們沒有親人，也聽不到真話，更不用說看到真相。因為所有人，，都是他維護獨裁的工具，而所謂的真相，必然也是他喜歡看到的。從這個意義上看，獨裁者真的也很可憐！

不論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大大小小的獨裁者，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什麼明君昏君，在本質上也必然是一樣的。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正如魯迅先生指出的那樣，專制的歷史，無非是想做奴隸而不得和坐穩奴隸兩個階段組成的罷！坐得穩是奴隸，坐不穩自然也是奴隸！什麼農民起義之類，也無非是推翻老的獨裁者，自己成為新的獨裁者。一切對明君的嚮往，其實都是痴心夢想！

二十六史，翻開只有兩個字，吃人！

獨裁必然吃人！因為不吃人，無法獨，不吃人，也無法裁！愛民如子這類的屁話，就是寫在皇宮大殿上，也不過是金光閃閃而已，哪個缺心眼的信了他的話，那可就真的上當了！

所以，吃著毒大米，吸著毒空氣，享受高物價，用著最貴的油，天天被人代表，時刻被人監聽，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呀！便是被奪取性命也不令人奇怪，因為獨裁需要用人血來保持潔白的治安，你不奉獻，誰奉獻呢？

獨裁的國家，永遠是個大局，要穩定大局，自然要犧牲小民，在獨裁者看來，他們簡直和螞蟻一樣無足輕重。

在獨裁的國家，除了獨裁者之外，所有人的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配合，你可以苟活。你不配合，或者死，或者讓你生不如死！即便配合了，也未必不受折磨。一切都要看那獨裁者的心情，而獨裁者的心情，你永遠也揣摩不著，也無法猜透。

倘還妄想著獨裁者的恩賜，希冀著做奴隸能稍微安穩一點，那簡直就是白日做夢，痴心妄想，與虎謀皮。因為，獨裁的敵人，就是人民！他不把你們都禍害完了，他怎麼能快樂呢！

但不管獨裁者如何地殘忍和瘋狂，最後的結局都是一個。不信你看，二十六史，哪個長久過？不然怎麼會有二十六朝之多呢？以後無論再有多少朝，只要是獨裁之朝，就免不了各種各樣的滅亡，後人哀前人，後人再把後人哀。獨裁的歷史，就是這樣循環的。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