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為何能「不花一分錢」

又是政府大手筆，又是「沒花一分錢」。這回是濟南龍奧大廈，報導稱建築面積37萬平方米，全球單體建築第二名，僅次於五角大樓，耗資40億元。但官方回應，「政府沒花一分錢」。

這座大樓投用已經3年，濟南市委、市政府入駐也近一年。近日忽然成為媒體注目的焦點，只是因為有人在網上發布。人們身邊不缺少奇蹟，只缺少「吐槽」。人們之所以沒有吐槽，往往是因為奇蹟變成生活的常態，從而也不以為是奇蹟。

當然，未經「吐槽」的奇蹟，巍然聳立，也不會有誰去問個原由，這也是這片土地上「沒有最邪性，只有更邪性」的原因之一。濟南是一座省會城市，龍奧大廈投用己數年，該有多少高高低低的部門、大大小小的官員知其宏偉壯觀，可有誰提出過問題嗎？

這就像成都的新行政中心，一群輝煌的建築，總面積也達到37萬平方米，造價據稱是十幾個億。那同樣是順利建成投用了的。若非恰在汶川震後被網友吐槽，恐怕也不會有後來的「資產處置」。

公務大樓奢華威武，常常被人捉住的是區級、縣級、鎮級。稍動腦筋，這種低級別的公務大樓能夠放手擺闊，若非有高級別公務機關示範、首肯、批准、理解，怎麼可能？市級奢華公務大樓在前，區級、縣級、鎮級奢華公務大樓才能林立起來。當然，「在前」未必是時間上在前，而是「精神在前」，其精神就是「公務大樓可以乃至應該巍峨壯觀」。

巍峨的公務建築、宏偉的城建場景，都被視為體現良好形象的必需。這些東西確實衝擊視覺、震撼感官，能顯示出財力，但尤其能顯示權力的霸氣。它是擺在民眾眼前的威風，也是擺在世界面前的威權。民生現狀與這些宏大構筑並不匹配，這不能減少宏大構筑的數量，反而成為民生負擔增加的理由，為了匹配於形象，民眾的房子要被拆毀，投入宏大構筑的公共資金也要增加。在這一過程中，民眾被教育應該為城市的新氣象而驕傲，壯麗的城市觀瞻被描述為市民生活的幸福。

很難理解世界上民生幸福達到怎樣的程度才能匹配得上這種奢華權力，世界上很少有地方像這片土地上充塞奢華的辦公大樓。這些大樓事實上證明了權力有怎樣的氣派，能夠怎樣自如地耗費財力、運籌資源、規定民眾的生活，但同時這也正好成為權力得以炫耀於世的東西，這就是為何權力能夠把奢華大樓作為形象展示給世界，而絲毫不以為恥。奢華大樓不止是權力的力量展現，也是權力的精神圖畫。

「政府不花一分錢」，正在變成「奢華有理」的一種婉轉表達。近些年，宏大的規劃、壯觀的建設、巨大的工程，現在甚至是公務大樓，一旦被指為耗費巨大，都時常能聽到「政府不花一分錢」的說法。「政府不花一分錢」，似乎民眾就沒有損失，於是民眾操心巨大的耗費就相當於瞎操心、管閑事。

然而，「政府不花一分錢」是真是假，從來只有宣告而沒有過核實。以濟南龍奧大廈為例，既是原有辦公房產置接，哪能算「不花一分錢」？「政府不花一分錢」，但政府是否有政策扶持、資源調撥、稅收減免，一向無人論及。「政府不花一分錢」，民眾是否從「節省」中得到了任何好處，大大存疑。「政府不花一分錢」，公眾是否就沒有損失，沒人提問。「政府不花一分錢」，是否就可以縱容資本的驕奢、權力的愚蠢、價值觀的悖逆、風尚的惡俗，也從來沒有被討論。權力眼中，政府只有錢而已，「不花一分錢」與「花錢不在乎」，表面似乎不同，實質上毫無區別，都是政府唯錢是務、無視民眾。

政府原本不為花錢或不花錢，而為提供公共服務而設立。為此，政府有稅收，有花費，只是花費或者不花費，必須經由人民的同意。隨意花銷固然傷害財財，「不花一分錢」，也不足以說明政府行為的正當，不足以說明政府履行了責任。

「政府不花一分錢」，卻可以備極奢華，可以「辦成大事」，並不光彩，只能令人驚訝於權力的厲害。政府「不花一分錢」，就能享受奢華的大樓、辦成經天緯地的大事，能說明的是什麼呢，是民眾的熱忱、資本的恐懼，還是遇到政府正常的利益博弈就失效的魔力？「政府不花一分錢」，豈不令人驚心！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