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香,我們首先想到的多是宗廟祠堂和寺院道觀裡的香菸繚繞,於是香在我們眼裡就成了一種祭祀和宗教的用物,其實香在古代人們的生活中也有著廣泛的用途。
真正的香料並不產於中國,而遠在西域諸國,正如範曄在為《和香方》所寫的短序中說的:「甘松、蘇合、安息、郁金、多、和羅之屬,並被珍於外國,無取於中土」(《宋書·範曄傳附孔熙先傳》),所以宋代以前,除了朝貢以外,香料來源比較有限,香料種類也較少,除了祭祀和宗教用香外,香的使用並不廣泛,是作為奢侈品而存在的。漢代時即便貴為皇后的明德馬皇后都說:「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後漢書·皇后紀上·明德馬皇后紀》)
魏晉南北朝以降,香多為宮中貴族之家焚熏塗傅,平民百姓是無福享用的。據史料記載東晉巨富石崇家的廁所「常有十餘婢侍列,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沉香汁,有如廁者,皆易新衣而出,客多羞脫衣。」(《晉書·王敦傳》)一次平素崇尚節儉樸素的尚書郎劉寔去石崇家「如廁,見有絳紋帳,茵褥甚麗,兩婢持香囊,寔便退,笑謂崇曰」「誤入卿內耳」「崇曰」「是廁耳」。寔曰:「貧士不能若此」(《晉書·劉寔傳》)。像劉寔這樣顯貴人家尚用不起,更不用說布衣家了。
宋明以來,在朝貢的基礎上,海外貿易極大地擴大,各種香料通過海上之舟大量運入中國,民間各種修合之香也頗為盛行,香在人們生活中起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香的使用也更為廣泛和多樣化,極大地豐富著人們的生活。不過縱觀中國古代生活中的用香,大體有這麼幾個方面:
熏燃之香:中國古代的達官貴人很早就注意到了香的妙用,通過熏燃香料來驅逐異味。石崇家的廁所因為焚香曾經聲名顯著,成為一時笑談。在石崇以前熏香多出現於宮中。那時香大多產於西域諸國,西域離中原路途遙遠,同時中原的海外貿易還沒有發展起來,宮中僅有的香料都是通過西域諸國的朝貢得來的,熏香也最早成為宮中的習俗,大多用來熏炙衣被。
《後漢書·鐘離意傳》記載,「蔡質《漢官儀》曰:‘尚書郎入直臺中,官供新青縑白綾被,或錦被,晝夜更宿,帷帳畫,通中枕,臥旃蓐,冬夏隨時改易。太官供食,五日一美食,下天子一等。尚書郎伯使一人,女侍史二人,皆選端正者。伯使從至止車門還,女侍史絜被服,執香爐燒熏,從入臺中,給使護衣服’也。」可見當時用香熏烤衣被是宮中的定制,並且有專門用來用香熏烤衣被的曝衣樓,有古宮詞寫到「西風太液月如鉤,不住添香摺翠裘。燒盡兩行紅蠟燭,一宵人在曝衣樓」。當時熏香的器具很多,主要有熏爐和熏籠。在河北滿城中靖王劉勝墓中,發掘的「銅薰爐」和「提籠」就是用來薰衣的器具;湖南長沙的馬王堆一號墓出土的文物中,也有為了薰香衣而特製的薰籠。漢代更有博山香爐響譽於世。
唐代熏籠更為盛行,覆蓋於火爐上供熏香、烘物或取暖。《東宮舊事》記載「太子納妃,有漆畫熏籠二,大被熏籠三,衣熏籠三」。反映此時宮中生活的宮體詞也有很多都提到這種用來熏香的熏籠,如「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唐王昌齡《長信秋詞》),「紅顏未老思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白居易《宮詞》),「櫻花落盡階前月,像床愁倚熏籠」(李煜《謝新恩》),「鳳帳鴛被徒熏,寂寞花鎖千門」(溫庭筠《清平樂》)。就考古而言,在西安法門寺也出土了大量的金銀製品的熏籠。雕金鏤銀,精彫細鏤,非常精緻,都是皇家用品。
除了大量的熏籠,還有各種動物形狀的熏爐,用來取暖,特別是唐以後使用的比較廣泛。宋代一些官宦士大夫家比較流行的是鴨形和獅形的銅熏爐,稱為「香鴨」和「金猊」。和凝作的《何滿子》中有「卻愛熏香小鴨,羨他常在屏帷」,周邦彥寫的《青門飲》中有「星斗橫幽館,夜無眠,燈花空老。霧濃香鴨,冰凝淚燭,霜天難曉」,賀鑄的《薄倖》詞裡也有「向睡鴨爐邊,翔鴛進屏裡,羞把香羅暗解」,此處的「香鴨」「睡鴨」都是用來熏香取暖的器具。
著名女詞人李清照寫自己的生活時也多次提到熏香的器具,如在《鳳凰台上憶吹簫》裡寫下「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在《醉花陰》裡寫下「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不惟李清照,還有周紫芝的詞《鷓鴣天》裡有「調寶瑟,撥金猊,那時同唱鷓鴣詞」徐伸的《二郎神》中「漫試著春衫,還思纖手,熏徹金猊燼冷」,詞中的「金猊」、「金獸」都是這種用來熏香的器具,詞中所寫的閨闈繡闥或廳堂書房,圍爐熏香,剪燈夜話則是古代士大夫之家充滿情致的生活場面的具體反映。
一般來說,相對於北方而言,南方熏香更為普遍,原因一正如周邦彥《滿庭芳》裡所說「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二就是南方多瘴癘,用熏香驅邪辟穢去疾的觀念非常普遍,正如明代屠隆在《考盤餘事·香箋》裡論香說的「倉山極目,未殘爐熱,香霧隱隱,繞帘又可祛邪辟穢,隨其所適,無施不可。」《顏氏香史》中也說到「不徒為熏潔也,五臟惟脾喜香,以養鼻通神,觀而去尤疾焉」;還有就是南方多水,多水則蚊蟲易於繁殖,熏香是驅除蚊蟲的好辦法。
懸佩之香:古代很早就有佩帶香的風俗,《爾雅·釋器》「婦人之禕,謂之縭。」郭璞註:「即今之香纓也。」《說文·巾部》:「帷,囊也」段玉裁註:「凡囊曰帷。」《廣韻·平支》:「縭,婦人香纓,古者香纓以五彩絲為之,女子許嫁後系諸身,雲有系屬。」這種風俗是後世女子系香囊的淵源。古詩中有「香囊懸肘後」的句子,大概是佩帶香囊的最早反映。魏晉之時,佩帶香囊更成為雅好風流的一種表現,東晉謝玄就特別喜歡佩紫羅香囊,謝安怕其玩物喪志,但又不想傷害他,就用嬉戲的方法贏得了香囊,燒了,成為了歷史上的一端佳話。後世香囊則成為男女常佩的飾物,秦觀《滿庭芳》裡有「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的句子就是明證。
不僅僅身體佩帶香囊,香還被用來散撒或懸掛於帳子之內,據載後主李煜宮中有主香宮女,持百合香、粉屑各處均散。洪芻在《香譜》中則提到後主自製的「帳中香」,即「以丁香、沉香、及檀香、麝香等各一兩,甲香三兩,皆細研成屑,取鵝梨汁蒸干焚之。」
不惟帳中用香,宋代貴夫人的車裡也懸掛香囊,成為一時的風尚。陸游在《老學庵筆記》里特別記下了當時的這種風尚「京師承平時,宋室戚裡歲時入禁中,婦女上犢車皆用二小鬟持香毬在旁,二車中又自持兩小香毬,馳過,香菸如雲,數里不絕,塵土皆香。」
在宋詞中常有「油壁香車」「香車寶馬」這樣的詞,大概就是指的這種懸掛香囊的犢車。如晏殊的「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李清照的「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塗傅之香:此類香的種類很多。一種是傅身香粉,一般是把香料搗碎,羅為末,以生絹袋盛之,浴罷傅身。
一種是用來傅面的和粉香。有調色如桃花的十和香粉,還有利汗紅粉香,調粉如肉色,塗身體香肌利汗。
一種是香身丸,據載是「把香料研成細末,煉蜜成劑,杵千下,丸如彈子大,噙化一丸,便覺口香五日,身香十日,衣香十五日,他人皆聞得香,又治遍身熾氣、惡氣及口齒氣。」
還有一種拂手香,用阿膠化成糊,加入香末,放於木臼中,搗三五百下,捏成餅子,穿一個孔,用彩線懸掛於胸前。
此外還有香發木犀香油,亦可為面脂,烏髮香油,此油洗髮後用最妙。合香澤法,既可潤發,又可作唇脂。五代詞《虞美人》:「香檀細畫侵桃臉,羅裾輕輕斂」,此處的「香檀」就是指的一種淺紅色的化妝品。韋莊《江城子》:「朱唇未動,先覺口脂香」這兒的口脂香大概就是用某種香料調配而成的。在漢代還有上奏言事口含雞舌香的風俗,為的是除去口氣。
唐代婦女的化妝品中,已經出現了補鬢油和潤面油,蜀地貢給宮中,也用到了烏沉香、白腦香,宮中稱錦裡油,此後經宦官之手傳到民間,富人家大多稱之為西蜀油。見諸詩詞的溫飛卿《菩薩蠻》中有「蕊黃無限當山額,宿妝隱笑紗窗隔」,另有《歸國遙》:「粉心黃蕊花靨,黛眉山兩點」此處的「蕊黃」和「黃蕊」都是指的此間流行的一種眉妝,是貴族女子用花蕊研製成的一種黃色香料,塗在額角,以增美觀,叫做額黃。
印篆之香:一般的香粉,為了便於香粉燃點,合香粉末,用模子壓印成固定的字型或花樣,然後點燃,循序燃盡,這種方式稱之為「香篆」。印香篆的模子稱為「香篆模」,多以木頭製成。《百川學海》「香譜」條中說:「鏤木之為範,香為篆文。」這是說香篆模子是用木頭雕成,香粉被壓印成有形有款的花紋。據宋代洪芻的《香譜》載:「香篆,鏤木以為之,以範香塵。為篆文,燃於飲席或佛像前,往往有至二三尺徑者。」
篆香又稱百刻香。它將一晝夜劃分為一百個刻度,寺院常用其作為計時器來使用。元代著名的天文學家郭守敬就曾製出過精巧的「屏風香漏」,通過燃燒時間的長短來對應相應的刻度以計時。這種篆香,不僅是計時器,還是空氣清新劑和夏秋季的驅蚊劑,在民間流傳很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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