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加拿大的時候,常聽ESL裡的同學說,加拿大人特別好,加拿大的人際關係簡單----那時候我就想,我真是來對了,因為我最不喜歡拉幫結派那一套,只想老老實實幹活過日子。
然而當我真的開始踏入社會的時候,我才發現很多時候並非我過於敏感,實在是有些人有時候太肆無忌憚。我也漸漸明白,人家在路上跟你打招呼,微笑,那不是伸出橄欖枝的表示,那其實是他們所受的教育所致,其實他們是非常在乎自己的領地的,一旦你侵入,微笑可以馬上變成一把槍,向你毫不留情地掃射。
如果說在學校裡我就開始感受到某些單身男老師或年紀大的男老師喜歡開不恰當的玩笑,甚至小吃一把豆腐,同社會這個大染缸相比起來,那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畢竟老師們在意自己的飯碗,還不太至於胡作非為,同學之間也只是想門門得A,所以那種暗地裡把不喜歡的同學的分數,通過小組打分拉下來的行為還算少數。
從學校畢業後,我找到一家老人院的工作。英語不好,缺乏經驗,作為院裡幾乎唯一的中國人,我吃了很多黑狀。後來漸漸有了朋友,我才知道告我的人,恰恰是那些表面上對我非常客氣,說話十分有技巧的人。不過也有讓人欣慰的地方,那就是這些人針對的不僅僅是我,還有任何同我一樣處於移民地位或是老實的本地人。
我們院裡還有一位中國人朱莉,她每個月工作兩次,每次四個小時,永遠是在週末。她是RN,做的是TREATMENT的工作。她一看就是老移民,經濟條件不錯。不知道大家有感覺沒有,一般老移民不喜歡和新移民打交道,倒不是歧視,而是大家的看法和生活條件相差太懸殊,難於找到共同話題。但是中國人到底是中國人,不論外國人對你如何友善,真正能成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的,多半還是中國人。我是一個知趣的人,見朱莉無意同任何人有進一步的交往,再說也很少有機會見到她,所以同她的關係始終保留在「你好,再見」的基礎上,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
有一位老人的膝蓋因為被自己抓撓,有點小血痕,本來這是一個很容易對待的問題,可是半個月後,因為處理不當,竟然爛得骨頭都出來了。我們那裡有一個全職的 TREATMENT護士JOAN,加拿大人,加上偶爾上班的朱莉和另兩個偶爾頂替的加拿大人,一共就這麼幾個人。這中間JOAN的工作時間最多,另外兩個加拿大人,一個是負點小責的主管,另一個是在院工作多年的老護士。上面追究責任下來,JOAN很自然地把它推在朱莉身上。那兩天她們休息的時候,就老說這件事。做護理的肯定要巴結做註冊護士的,而做護士的自然就要討好做主管的。她們以為我同朱莉不熟,或者就算是我告訴她,一個沒有什麼根基的中國人也奈何不了她們,所以大家七嘴八舌,全被我聽到了。
那天我見到朱莉,告訴她最近可能有麻煩。她不在乎地說:「這事跟我沒關,當時我看到JOAN的處理方法錯誤,還特意提出,可她堅持不改,並要我按照她的方法做。我在這裡時間很少,不會有事的。」雖是這樣說,她還是要了我的電話號碼。幾天後接到電話,她十分氣憤地告訴我,經理居然找她談話瞭解情況,她回了一個傳真,把事情經過說了一下,並告訴經理:「你的懷疑對我是極大侮辱,如果你不將事情查清,我就不幹了!」
我在那個時候才知道朱莉和老公在國內都是醫生,去英國留學後,十幾年前移民加拿大。經過努力,兩個人都留在醫院裡工作,她因為當初花了不少時間把RN證書考下,不想輕易失去這個執照,就在離家很近的老人院找到這份輕鬆的工作。電話裡她還和我聊起院裡的人事,說誰誰對她挺好,挺尊敬。我告訴她,你說的這幾個人中,大部分就是在後面煽風點火的人,因為我正好在場,所以聽得一清二楚。
朱莉的事情最後因為她態度的強硬和證據確鑿而平息,但是從那以後,她對周圍的同事就越發加了一份小心,除非工作需要,再不想同她們打什麼交道。
我們院裡還有一位打掃衛生的羅馬尼亞人,她在那裡已經工作20多年了。她工作負責,唯一的缺點是話多,老有一種把老人院當成自己家的責任感。喜歡她的人有,討厭她的人也大有人在。
那天洗衣房裡天然氣泄露,幾個打掃衛生的人中,只有她一個人是移民,很自然地,有人馬上把矛頭直指向她。她在休息的時候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怪我吧,我英語不好,所以工作了這麼多年不出事,一出事就是我的責任。可是上面也不想想,都20多年了,如果出事,早該出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大家都不出聲。可能因為唇亡齒寒的緣故,我雖然不敢當著大家的面跟她說什麼,過後我還是找了個機會告訴她:現在是有兩種意見,一種是說你工作負責,只要是你幹過的活,一眼就看得出來;還有一種是把責任推在你身上的。但是你不要傷心,事情沒有查出來後,誰也不能硬把責任推在你身上。她黯然地點點頭。實情後來查出來,因為管道老化,自然引起泄露。但是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的怪責和懷疑,恐怕早已大大地傷了她的心。
我在那家老人院工作的兩年時間裏,這樣的事情時有發生,老人的假牙不見了,病人吃藥半小時後身亡了,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是涉及到責任問題,就會有人很快地把本地人排除在外,把強勢的移民排斥在外,於是做冤大頭的事就往往被處於弱勢的移民攤上,雖然最後都會水落石出,但中間的不信任卻是大大傷害了被捲入的人的心。
天下烏鴉一般黑,雖然我只在幾個國家,十幾個城市居住過,尚沒有資格說天下這個詞。但就我個人的經歷,我還是要說,是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爭奪和和傷害,這是本能。區別不過是有的地方因為層次太高,因而高手過招,一般人不大看得出精妙之處罷了。
不過受傷的也不全是移民,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只要自己強大了,移民也可以同本地人據理力爭並取勝,最後我還是要說一句,在工作中,也有不少正直的本地人給予了我很大的支持,鼓勵和幫助,因為她們的友愛,讓我覺得了生活的美好,也是一個讓我能一直堅持下去的理由。為了她們的緣故,我學會了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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