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權運動往何處去?

第一,維權運動從何處來

要回答維權運動向何處去的問題,我們必須搞清楚維權運動為什麼會產生並能有風起雲湧的態勢,也必須搞清楚維權運動從何處來。

中國社會是一個權力社會,是一個由權力為主軸的分贓體系,這個體系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分贓,而不是為了公正。因為分贓不均,或者另一種說法叫分配不公,這個社會就會分化成了兩部分:既得利益者階層和不得利益者階層。既得利益者階層是一群貪得無厭的傢伙,他們在這個分贓體系裡分得了很多,但是並不滿足,總在而破壞這個體系以獲取更多。不得利益者階層連自己的法定權利都保不住了,不得不利用現有的法律框架維護自己的權利,而他們在維護自己法定權利的同時總是不能如願以償,於是他們就發現根子在體制問題上面,然後他們也開始試圖破壞這個分贓體系。這就是維權運動產生的社會基礎。

中國社會這個大的分贓體系是制度化的結果,由此衍生的社會問題都可以歸結為制度的問題。中國社會的政治體制和社會體制已經走向了反社會的方向,已經逐漸被既得利益者階層和不得利益者階層同時拋棄,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但是對於那些致力於中國民主的人們來說,這恰恰也是一個積極的信號。因為維權運動以維護法律體系的面目在肢解這個社會,並促進整個社會走向公正,所以維權運動成了中國式的民主運動。維權運動以維護權利和爭取權利為主要運動內容,這就為中國民主展示了一種自下而上的道路。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在經歷了啟蒙與反對為主要特色的民主運動之後,迅速發現維權運動是中國民主運動的一個重要因素,於是在他們的推進下,維權運動從點到面的展開,已經成為中國實現民主憲政,走向公民社會最重要的動力。

中國的民主分子為了推動中國的民主事業使用過啟蒙的方式,也使用過反對的方式,雖然成效顯著,但是也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啟蒙者在中國社會曾經遭受過巨大的困境,他們努力在啟蒙別人,但是他們往往也成為這個社會最孤獨的一群,甚至連家人也不能理解他們,很多所謂的民主人士都是妻離子散,這就是啟蒙者的敗筆。反對者在中國社會也曾遭受過巨大的困境,他們在以微弱的力量對抗整個體制,總是碰得頭破血流,有的人不得不流亡海外,有的人不得不衣食無著,這就是反對者的慘劇。終於有這麼一天,民主分子發現維權運動就是民主運動,並且是有效的民主運動,他們參與了進來。於是,中國民主運動增加了一種方式,參與的方式。

民主化的過程包括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專制社會向民主社會的跳躍,通常是一個突變的過程;第二個階段是民主制度的逐漸成熟和完善,通常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我們從西方引進的自由主義理論,主要是關於第二個階段的理論,它幾乎忽略了第一個階段的存在。正是這種忽略使自由主義者在中國的處境極為尷尬,當然,這也是長期啟蒙與反對所不能奏效的原因之一。因為自由主義者專注於研究和傳播西方先進的制度和文化,他們忽略了怎麼去建立這樣的制度,也忽略了怎樣在中國為這樣的先進文化奠定基礎,這就導致他們無力在中國建立自己所憧憬的民主制度。於是他們開始爭吵,是美國的體制好一些?還是法國的體制好一些?似乎美國體制和法國體制是不共戴天的體制一樣;一會他們又開始爭吵政治自由主義和經濟自由主義的區別,使本來一體的政治自由主義和經濟自由主義成了相互征伐的敵人一樣。這些爭吵其實很可笑,就好像在天上飛著一隻鳥兒,還沒有打下來就爭吵著是燉的好吃,還是炒的好吃。

現在有了維權運動這樣一個參與社會運動的方式,自由主義者也明白了許多。我的侄女曾經對我說:"我很佩服你,你寫那麼多文章,是用個人的力量在對抗十三億人的社會,但你會失敗",我聽了只能淡然一笑,這只能說明我的啟蒙與反對根本不能建立社會動員,因為我連自己身邊的人都動員不起來。在我參與維權運動之後,曾經幸會王德邦先生,就問他:"你平時多忙什麼?"王德邦先生回答:"什麼也不忙,我只關注維權"。那麼這就說明,中國的自由主義者已經在整體上覺醒了,他們已經不再專注理論的糾葛,他們學會了為社會突變積累力量。也就是說,天上飛著一隻鳥,人們知道它能吃,但已經不再爭吵怎麼吃法的問題,不是在爭吵中坐等鳥兒飛走,而是在準備各式工具計畫去打這隻鳥了。

第二,維權運動對民主運動的作用

專制社會向民主社會的跳躍,通常是一個突變的過程,當然,在實現突變之前必須有一個力量積累的過程。力量積累到一定程度,必然有一個跳躍,這是我個人的看法。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專制社會力,力量的積累將怎麼實現?答案已經出來了,維權運動是一個有效的方式。鮑比·甘迺迪曾說過:"一個人每次為一個理念而挺身而出,或為改進他人生活而努力,或向不公出擊,他傳遞出的希望僅產生很小的波紋,而千百萬不同能量產生的波紋互相交叉,就能匯聚成洪流,並可衝垮阻擋我們的最堅實的牆。"今天我們可以說,維權運動中的每一個案例都是一個很小的波紋,而千萬個波紋就能形成洪流,衝垮中國的專制之牆。

維權運動為中國民主展示了一條自下而上的道路,它解決了民主精英們多年來苦思冥想所不能解決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建立向下的動員能力的問題。以啟蒙的方式動員,沒有太大的成就,以反對的方式動員,也沒有太大的成就,現在看來,以參與的方式動員前途是光明的,而且參與本身也意味著啟蒙與反對。以維權運動為戰場,建立中國民主的動員系統,這已經成為運動中人的廣泛共識,並不是什麼機密問題。可以觀察到,連當局都驚呼,維權運動被別有用心的人主導了。別有用心的說法,有一些維權人士在極力迴避,但這個說法已經被全面證實,無可迴避了。

有人說維權運動是在維護現有的法制體系,對中國民主沒有什麼促進作用,這是錯誤的。首先,民主不是空洞的,在一定意義上說,民主就是公民權利的總和。如果通過維權運動能夠多實現一些權利,那麼民主的因素就多一些,如果通過維權運動人們不能實現一些權利,那麼反對專制的力量又能大一些。另外,我們設想一下,如果通過維權運動,我們的權利一點點積累得多起來,多到最後會是什麼樣子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必然的,只要多到足夠多,就足夠我們用了。德國的柏林牆推倒二十年了,中國民主派妒忌的同時,也應該努力,我們的柏林牆不是那樣倒塌的,必須用中國的方式推倒,中國的方式就是維權運動。維權運動是啟蒙運動和反對運動的新成果和新的運動方式,包含著啟蒙運動和反對運動。

更重要的是,維權運動在在具體行動中掩蓋了自己與專制制度的衝突,這就為中國的民主運動開闢了更廣闊的空間。維權運動之前的中國民主運動主要是少數民主精英的運動,缺少社會的廣泛參與。但維權運動一出現,情況就變了,實際上有更多的國人參與到政治中來了。權利就是政治,維權就是政治活動,政治運動必須要有更多人參與,那麼,中國民主算是找到了一條可行的道路。

第三,維權運動往何處去?

"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政治家的工作就是將宏觀的目標化作一個個微觀的行動,並實現它。那麼,維權運動向何處去?大方向其實已經解決了。通過個體的維權達到集體的維權,通過樸素的維權達到理性的維權,最終我們要通過共同行動,達到一個偉大的目標:實現自由、民主、法治和憲政,在中國建立公民社會。

在自由主義基礎上去建設自由、民主、法治和憲政的公民社會,這裡面的重要路徑就是維權運動,但是維權運動必須要有思維清晰,有政治遠見的人來主導。維權運動確實重要,可是如果沒有思想上的突破,人們還是會按慣性思維走,這就注定不會走得太遠,難以實現中國民主的目標,這就牽扯到維權運動中的政治操盤問題。全球化,網際網路,宗教力量,這些因素明顯促進了維權運動的成熟。但是中國目前的維權運動要想繼續升華,完成與民主運動的完全接軌,那麼就還需要解決一些問題。也就是說,維權運動向何處去?這還需要我們確定一些小的方向,以使大方向最終能夠走對。

首先是思想建設方面,維權運動需要上綱上線。中共當局其實已經有意識有計畫地在限制維權運動的發展,維權人士不斷鋃鐺入獄,維權機構不斷遭到壓制和取締,這就說明當局已經將維權運動上綱上線了。做為民間的對應,維權運動也必須逐漸亮明自己的意識形態色彩,告訴人們:維權運動就是在追尋普世的人權和公民權,維權運動就是要促進中國的民主法治建設和憲政變革。隨著維權運動的進一步發展,維權運動的意識形態色彩將越來越濃厚,那麼它還會促進整個社會的意識形態分化,從而分化並摧毀在利益上鐵板一塊的權貴集團。權貴集團在利益分配不均衡的時候,意識形態分化也是必然的。

其次是組織建設方面,維權運動必須對自己進行系統化的梳理。出於現實利益的需要,維權也需要集體行動才有成功的可能。在維權運動中,聚集了許多覺悟了的人士,他們不僅捍衛自己的權利,也在捍衛別人的權利,他們成了人權捍衛者。所謂久病成良醫,這些人權捍衛者大多數都有成功或者失敗的經歷,他們瞭解了許多關於人權的知識,他們也掌握許多的維權技巧,共同的不公正經歷使他們對其他人的悲慘遭遇深表同情,互助是他們最終的選擇。可以說,維權運動在為中國的社會運動建立一支又一支小型團隊,在為中國的變革積累組織資源。那麼傳統的啟蒙者和反對者也應該以自己的角度參與這個運動,有準備地在這個運動中灌輸公民和公民社會的思想,使之成為維權運動的主流思想。事實上,維權運動也需要自由主義者參與進來,充當自己的領袖團隊。

維權運動如果在思想建設和組織建設方面能夠進一步發展,那麼中國民主的道路將更加清晰。中國的民間力量只要通過維權運動建立自己的動員能力,那麼它變革社會的能量將是非常可觀的。只有民間力量壯大起來了,我們才能談得上怎麼與權貴集團去做有效的對抗,才能談得上有效的妥協,才能談得上有效的和解。


2009年11月4日

《民主中國》首發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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