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翎難友於9月21日在法國巴黎逝世,由北大學生譚天榮、陳奉孝等發起成立了"林希翎治喪委員會",由朱毅、王書瑤擔任正副秘書長,我也應邀作為治喪委員會的一員。之後,法國巴黎和美國紐約的朋友們,先後為林希翎召開了追悼會,但此時北京正值"六十年建國大慶"的敏感時期,滿街都是公安武警和戴紅袖套的特勤人員,是不能搞任何活動的。為了支持大閱兵活動,也是為了個人的安全,我們只能強壓悲思,待"六十年華誕"後再說。
2009年10月 8日,長假期的最後一天,由杜光老師出面邀約朱毅、王書瑤和我,商討追思會一事,最後確定時間是林希翎走後的"五七"(35天),即10月18日。為了開好這個追思會,提出兩個方案:一是正式申請,二是秘密進行。經過討論研究,大家申請不會批,還是秘密進行為好。為此決定不打電話,用快遞和上門送口信的方法落實參會人員。另外,我負責落實場地和約請50位難友參加,朱毅負責追思會一切準備工作。第二天我就在鬧市區中心工體北路天下鹽餐廳(凱富大廈後面)訂下80人的桌席,並交了1000元的訂金,然後緊鑼密鼓通知人。到了10月13日天下鹽負責銷售的李鳳經理打來電話說有急事,叫我換電話打過去。我換電話打過去,她說今天上午朝陽區國保局去了兩人,問18日9點是否有會?他們回答有人訂餐。又問:多少人?回答:80人。再問:訂餐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多大年齡、什麼名字、電話是碼?他們只說是個老人,沒有留名字留電話。我心裏緊張,他們全知道了,追思會可能開不成了,便告知李鳳如再問就說是聚會吃飯,不是開會。我估計第二天我所在地區的國安、公安會來找我,但沒有來。我心裏竊喜,認為他們只是問問而已。
10月15日我與朱毅、王書瑤再次會面交換情況,朱毅告訴我他巳被公安監控,走一步都有人跟著,當天如果他和王書瑤不能到會,就由我和杜光主持,這個會必須要開!如開不好無法向人交待,法國、美國都開了,中國不開說得過去嗎?飯後我帶走了開會全部的物品:橫幅、遺像、十五塊展版、簽到簿等。朱一再囑咐我:當天一定要帶到會場。我很安然,認為未被盯上。到了10月16日,所在地相關部門打來電話查問:鐵老,18號你組織了一個會嗎?我們勸你不要出面也不要參加,這樣對你不利,我們不是正幫助你解決出境的問題嗎,你再這樣就真的出不了國啊!我開始矢口否認,回答不知道。但對方說得有鼻子有眼,看來已經撐握了全部情況。我也只好孤注一擲了,不僅承認,還表示縱逮捕坐監也要參加。林是右派我是右派,都是被毛澤東整了一輩子。她客死它鄉,有國不能歸,用眼淚奠祭下親人都不准許,你們太過份了。我必須去,決不後退。他說,那個會開不起來,餐廳不開門你們怎麼開?大家都不會去了。我回答:我一個人也要追思!對方口氣更強硬:你連門都出不了,當天我們派車守著你。
為了使此會如期召開,我於17日上午離家住進賓館,並用賓館電話告知受邀人員,表示我會提前到會,凡接到電話的人,都憤然表示堅決參加!
下午4點有右派難友打來電話,告知我天下鹽餐廳門上貼出小區物管通知:18日檢修水電停業一天,問我怎辦?我說不吃飯照進開會,現在不能改了。晚上七點有關部門兩次打來電話要來看望我,我說和在外面,今晚不回家了。對方再次勸我不要組織和參加這個會,不要使問題複雜化。我再次表示追思會必須開,不要欺人過甚,你們認為我觸犯法律就按法律處理,如果你要強行制止只能擴大事態鬧到大街上去開,這次開不成下次到使館區去開,我一人會扛著林希翎去天安門,問問胡主席到底為什麼?我說我是個說得出做得出的人,不要把我逼急了。七八十歲的人還怕什麼?為一句話、一篇文章,被整一輩子,直到今天當局不向我們道歉,不補發工資,不進行賠償,連我們用眼淚、用哀思來悼念難友都不准許,真是欺人過甚!為了尊嚴與人格,我不後退半步,必須支持參加這個追思會,送林希翎一程!由於口氣強硬對方不再說什麼。
18日早晨7點40,我帶上橫幅、遺像、展版、鮮花,與遠道而來的難友熊習禮(四川雅安)、吳興勇(湖南長沙),打的趕到天下鹽,可是大門深鎖,門上貼有物業管理通知:小區檢修水電不營業。
最先來到的難友李家騤被拒之門外,並告知四週全是布控的便衣。我一笑說:管他的,我們又未違法怕他什麼?找了多一陣才找上店主易先生。易十分抱歉說:小區臨時檢修水電不能營業,請換地方。鐵流不露聲色說行,你打開門待我們人來後另找地方。進得店後,店家將門鎖上而去。參會的人陸續來到擁在門外等候。鐵流一行四人卻鎖在門內已達35分鐘,店家藏躲不露面。鐵流踢門聲言店家違法,要報警。熊習禮則依次搜索,最後找到店家,表示到另一處去,但請開門。店家打開門,鐵流等人即把持大門,請擁在外面的參會人員火速進店。進店後,大家就在無燈光的一間靠窗戶的房裡,拉上"林希翎北京追思會"的巨幅橫幅和林希翎遺像以及十五塊展版,並向參加追思會人員每人發一枝白菊花。
人越來越多,氣氛越來越重,可四週全是布控便衣。開會前我向大家提議:歡迎國安、公安參會,看我們有無顛覆國家的言行?有無違憲活動?在熱烈的掌聲中,便衣終不露面,並悄悄遁去。
追思會在九點如期舉行,由北大"519"右派學生王書瑤主持,首先全體起立向林希翎默哀,我又提議:向五十二年前被劃為右派份子的五十五萬民族精英,而死於毛澤東暴政下的林昭、馮元春,以及那些餓死累死的亡靈默哀!追思會壓嚴肅穆,只有人們的唏噓。接著中央黨校杜光致詞。他是老北京學生,追求民主自由的中共老人,和林希翎是同鄉,整個講話深懷感情。接著宣讀錢理群、陳奉孝的追思文稿,接下來是張志新的妹妹、楊佳的辯護律師和原國務院政策研究室研究員姚監復、北大教授李林、北大"519"運動百花詩社負責人王國鄉、民運人士陳子明、高瑜,以及伍修權女婿、崔衛平、美國趕來的黃肖璐等十多人先後在會上作了發言。追思會自始自終安靜地進行,沒有人搗亂,開得十分理性,沒有過激言詞。正如姚監復先生說:今天的追思會是在一片黑暗中召開的!這是民主的勝利!人權的勝利!正義的正義!
會議進行到十一點,店主迫於壓力,數度要求摘下橫幅,移開遺像,近乎哀求說:你們不怕我們怕,我們是做生意的呀!大家諒解店家苦衷,同意這樣做了。 但追思會繼續開,直到下午兩點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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