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的路被堵死,革命不可避免--三致施化先生

近來筆者寫過兩篇與施化先生討論孫中山先生的文章,筆者不同意施先生將中國人爭民主一百年迄未成功怪罪於孫中山的暴力革命(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因為若果中國不是出了一個怪物共產黨和引來了馬列主義異端邪說,在孫中山和國民黨領導下早就實現民主化了(若不是共產黨二三十年代搞土地革命武裝叛亂,二十年代國民政府統一中國時,就有可能實現民主憲政;若不是共產黨四十年代挑起國內戰爭,也可能實現民主憲政了。臺灣在國民政府領導下,推遲到九十年代才實現民主化,是因為長期面對中共武力威脅,雖然來遲了,但終究是事實,臺灣民主化最終證明了孫中山先生的革命理想)。因此,筆者認為與其批判孫中山,不如批判共產黨,是後者讓中國民主道路繞了一個世紀大彎。

施化先生一系列文章認為暴力革命是萬惡之源,其結果必然產生新的專制;而在中共明言拒絕任何政治改革的情況下,仍然堅持主張改良,反對革命,代表了當今改良派思潮,本文想和施化先生討論這個問題,請廣大讀者發表意見。

施化先生在"百年中國的選擇途徑"一文中說" 一百年來,中國人的選擇途徑,歸納到最後不外乎兩個:一個是革命,一個是改革。從辛亥開始到文革結束是革命;從文革結束到現在為止是改革。前者用了近七十年,後者用了整三十年。",這樣認識和理解中國百年近代史,筆者不敢苟同。

眾所周知,革命是指社會(特別是社會制度)的急劇改變,往往是自下而上發動的,相對於革命後新制度穩定運作,革命本身所佔的時段有限。百年來中國發生的革命只有兩次: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滿清封建王朝,建立民主共和的中華民國;1949年的共產革命,推翻了中華民國建立了獨裁專制的共產中國。怎麼能說 "從辛亥開始到文革結束是革命,用了七十年"?至於說後三十年的所謂"改革",用余傑先生在新作""緩慢改革"就能拯救蘇聯嗎?"一文中所說:"所謂的" 緩慢改革",只是在經濟領域作有限的調整,而固守僵化的政治體制。"中共三十年的"改革開放"同一性質,根本不是政治改革,沒有資格和革命相提並論。

施先生說"革命和改革是中國人百年來僅有的兩條選擇途徑.......。革命只不過是用暴力推翻舊政權,建立新政權;改革只不過是用高速增長來維持現政權,彌補政權的執政合法性。一百年過去,中國人 主要所做的不過這兩件事,也只有這兩件事做成了。"

中國人為什麼要"選擇途徑"?就是因為人民大眾認為社會制度不合理,需要去改變它,才存在"選擇途徑"的問題。若果中國像西方國家一樣,民主自由社會制度被人民群眾普遍接受,還需要選擇什麼"途徑"?一百年來,中國人所做的不是革命和改革,而是追求民主,期間所發生的共產革命和三十年"改革",都不是中國人民所想做所要做的,不過是共產黨假借人民的名義做罷了。

施先生說:"自古以來中國的朝代輪換,都是同一幕場景,造反革命。從湯武革命,陳勝揭竿到武昌起義,幾乎都是一樣的。幾千年下來,碰到黑暗政治,中國人形成的唯一條件反射就是革命。除了革命,似乎無路可走。老祖宗是這樣制定的,誰還有什麼別的妙法?"代表了很多改良派的觀點,筆者也有不同看法。

中國歷史幾千年來不斷發生暴力革命,不是"老祖宗制定"的,更不是中國人"唯一條件反射",而是因為社會矛盾發展到無法調和的時候,亦即人民群眾對社會的腐敗黑暗忍無可忍,而統治者又不願意自上而下地改良,他們唯一能做的就剩下自下而上的革命了。其實,社會發展有其客觀的規律,中國和外國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西方國家也曾經歷過從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到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過程,也曾經發生過很多暴力革命,但他們暴力革命的頻率和規模遠遜於中國,而妥恊改良又遠勝於中國。這是因為中國封建社會特別長久特別頑固,包括現時中共無恥地極力宣揚那些太平盛世。數千年封建歷史造就了一朝一朝一代一代視天下社稷為私產的帝王,包括共產黨毛澤東,他們毫無民主文明的概念,毫無西方政治那種智慧,那種妥恊的風度,寧願玉石俱焚,也死抱權力不放,這才是造成數千年暴力革命不斷的根本原因。這其中,共產革命無疑是全民族的大悲劇,共產黨統治六十年來,數千萬人被殺死、餓死、斗死、整死。它之所以發生,除了這個黨及其領袖地痞流氓的素質之外,過半數的中國人誤信了馬列主義異端邪說也有很大的關係。經過六十年中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社會試驗,包括三十年所謂"改革開放",從一個普遍貧窮,特權專制和法西斯的社會演變成權貴資本主義,社會財富高度集中在一小撮特權階級手裡,廣大人民大眾則苦苦掙紮在新三座大山之下,整個社會貪污腐化,道德淪喪,民族衝突,民怨沸騰,社會矛盾再次到了總爆發邊緣。

在這個漫長的歷史時代中,並非如施先生所說"所有心懷不滿的人,第一個念頭就是"革命"。這是一種宿命,沒有幾個人能夠跳出來。"中國歷朝歷代都不乏改良主義者(政治改革家),比如商鞅變法、王安石變法直至一百年前的戊戌變法.......但是他們的出發點和目的都是為了維護和改善封建專制,而不是民主。包括數千年來不斷的農民起義(暴力革命),推翻了舊王朝建立了新王朝,可是封建社會制度沒有改變。一定時間以後,制度性的缺陷造成的社會矛盾發展到無法調和,就會再次引發革命。所以無論是改良還是革命,如果不改變不合理的社會制度,就等於前功盡棄。近代史中極力主張改良的有清末康梁,民國時期胡適,更有現在的劉波"零八憲章"。可是因為慈禧太后根本就不想君主立憲,所以戊戌變法失敗了。而胡適先生數十年來苦口婆心規勸國共兩黨放下武器,走民主議會的道路,都因上面所述政黨及其領袖質素,對民主的認識和互相敵對的政治現實而無法實現。不過,客觀地說國民黨蔣介石對胡適先生的勸告,還是在某種程度上接受了。抗戰勝利後1946年國民政府曾邀請各黨各派包括共產黨召開政治協商制憲會議,表現了實現民主憲政的誠意,唯遭到共產黨破壞失敗告終。1950年10月,敗退臺灣後面臨嚴峻的戰爭形勢,國民政府仍然大力推行地方自治,其突出代表作就是由花蓮縣帶頭全臺灣縣政府民主選舉(留美學生楊仲鯨當選為第一任花蓮縣長),相比之下,毛澤東卻將胡適宣判成"最危險的階級敵人",在全國開展聲勢浩大的"清算胡適思想"的運動,等於公開宣布共產黨反對民主自由。而現今中共吳幫國公然宣布"絕不搞西方那一套、絕不搞三權分立、絕不搞多黨制......",逮捕監禁了劉波,向全世界表明他們堅持獨裁專制,頑固拒絕民主自由。如果施先生說革命是中國人的一種"宿命",這種宿命就是統治階級迫出來。

施文說:"每一種政治力量的存在,都有其社會歷史根源,沒有完全消滅的必要。即便讓它們存在下去,自生自滅,也比人為消滅的好。相反,消滅一種自然存在的政治力量,破壞了政治生態平衡和和力量間的相互制約,才是真正災難的開始。孫中山先企圖消滅滿清的政治力量,後企圖消滅北洋的政治力量;毛澤東先消滅了蔣介石的政治力量,後消滅了劉少奇為代表的黨內不同政見的政治力量。雖然勝利了,但即刻產生極權專制。因為對立著的勢力消失,平衡也跟著消失,重心一邊倒。過一段時間,局勢一變,再倒過來。於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國人把此當作常態。"

這裡施先生搞錯了兩個概念:一,(民主)革命的目的不是要消滅"自然存在的政治力量",而是要"消滅"舊的不合理的社會制度。拙文"孫中山才是中國民主之父"一文中解釋過孫中山為什麼要發動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推翻滿清和北洋軍閥的統治,但這並不等於說孫中山要搞獨裁專制。該文引用朱家雄先生"假如孫中山先生多活十年"一文推測"受美國文化影響最深的孫中山,一定是會按美國的模式來締造他心目中的新中國的。孫中山之所以決定聯合共產黨,大約是想在統一全國之後實行多黨制,而主要的選舉戰大約就發生在國民黨和共產黨之間。與此同時,也巧妙地把國民黨所親近的美國和共產黨所親近的蘇聯這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拉攏到了中國未來政府的背後。"可資參考。而毛共的共產革命才是以消滅其他所有政治力量,實現一黨獨裁為目的。嚴格地說這不是革命而是反革命,因為他把社會拉向倒退,正如儲安平先生所說"我們現在向國民黨爭民主,還是一個多少的問題,將來共產黨掌權了,就是有無的問題了。" 二,人類社會發展不是什麼"政治生態平衡",舊的腐朽的政治力量必然隨著舊的不合理的政治制度消亡而退出歷史舞臺,比如代表奴隸社會的奴隸主、代表封建社會帝王都必然要消失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之所以出現"人為消滅",是因為這些舊勢力死抱舊制度不放,寧可一起進棺材,也不願意改過自新。這不能怪革命者,一旦確立了民主憲政,各種不同的政治力量就可以和平共處自由競爭("自生自滅"),根本不可能發生施先生所說的"過一段時間,局勢一變,再倒過來。於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祇要像西方國家一樣確立了民主制度,就永遠都不會再發生暴力革命。施先生不可以將為了建立民主制度而發生的革命掃除專制勢力,看作民主制度建立後會發生的事情。毛澤東用不正當的手法去除政敵劉少奇,是因為他不但要搞一黨專制,還要搞一人專制,根本與革命和民主毫不相干。

施先生對臺灣民主化和六四的評價,筆者也不敢苟同。施先生說:"臺灣人近幾十年的選擇,不同於大陸。他們選的是和平民主抗爭......。而是利用狹小空間,慢慢地擴展,一直堅持到廢除黨禁,實現政黨和平輪替。這說明,除了革命和改革,也就是說,除了奪取政權和維持政權之外,還有另外的選擇途徑,即用和平手段改造現政權,慢慢演變。六四學運雖然也是和平抗爭,但由於對革命這個選擇途徑的不自覺沿襲,運動最終被引入暴力政治輪替。"施先生這裡所說的"另外途徑"其實就是改良,臺灣人在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所做的事,正是今天大陸人所做的事。問題是國民黨雖然實行過戒嚴,長時間軍政訓政,本質上仍然是一個民主的政黨,有可能實現自上而下的政治改良,事實上在蔣經國和李登輝先生手裡實現了民主化;而共產黨本質上是一個獨裁專制的政黨,迄今為止,共產黨沒有絲毫政治改革的誠意,因此,改良在中國大陸行不通,實現民主化的唯一途徑只剩下革命。蘇聯東歐的顏色革命,特別是羅馬尼亞七日革命是最好的榜樣,也是最有可能在中國發生的事情。至於六四運動,最大的缺陷是沒有像"零八憲章"一樣提出明確的民主訴求,只停留在反貪污,期待開明專制的低級階段。而施先生所說的"運動最終被引入暴力政治輪替。"那是因為共產黨動用坦克機槍血腥鎮壓,不是學生的責任,更不是什麼學生"對革命這個選擇途徑的不自覺 沿襲",全世界都看得很清楚,請施先生不要混為一談。

施先生在另一篇文章"等待革命?"中說:"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既然是等待,那什麼有進步意義的事情就都不用做了,做了反而是幫助現政權,拖延革命的爆發時間。有人形容中共是一輛順著坡溜向懸崖的破車,如果想反共,不要站到前面擋,而要站到後面推,意思就是幫著一塊幹壞事。有的貪官自我寬慰說,現在多貪一點,促進革命早日到來,對老百姓有好處。"這種說法簡直匪夷所思。意思是你們不都是贊成革命嗎?那就"等待革命"發生好了,"什麼有進步意義的事情都不要做",這是什麼邏輯?有點像痞子毛澤東在執政黨的最高會議上說,解放軍不聽我的,我就重上井岡山找紅軍去......。一樣的無理取鬧。你自己在文章中都說:"不用腦子特別好的人,一般稍有一點歷史經驗的街井市民,都從中看出門道:下一次革命的時機快要成熟了。"革命是否會爆發?什麼時候爆發?與其說主要取決於人民群眾,不如說取決於統治者。如果他們能夠看清形勢,對民主憲政普世價值有起碼的認識,願意實行自上而下的改良,革命完全可以避免;如果相反,則革命遲早會發生,只有愚蠢的統治者才不懂得從羅馬尼亞壽西斯古身上吸取教訓。我們人民大眾要做的不是"等待革命",而應像香港民主之父司徒華先生所說的"我們每個人能夠為民主進步做點什麼?就去做什麼,全體中國人一起各盡其能推動中國民主化進程。"

施文說:"中國的傳統式革命,的確是一種"浩劫"。這種革命只會破壞,不會建設。有人說,破壞舊的東西也好啊?但這種革命是不講理性的,破壞起來什麼都不放過,哪怕有一點好東西攔在路上,也必定毫不留情一腳踢開,不會婆婆媽媽。"如果用來形容毛共的共產革命,筆者同意你的看法。但如果用來形容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則未免與事實不符。辛亥革命推翻了滿清王朝,並沒有對滿清皇族斬盡殺絕,相反給予保留居住紫禁城、數百萬兩銀子年俸的優厚待遇;對於被晚清廢除的科舉制度,孫先生反而認為是中國人獨創的公平挑選公務員的優良制度,將其歸入"五權憲法"之中。所以說不是一切革命都是狂熱的不理智的,"只會破壞,不會建設",問題在領導革命的政黨和領袖的民主素質。

施先生說:"當鄧小平在八九消滅了黨內自由派的政治力量以後,自己也意識到途徑必須改變,不宜再做另一次消滅嘗試。所以,近兩屆中共高層的換屆,各方派系都有所克制。目前,國內的新左派又稱毛派,還在繼續發展壯大。對所謂的右派即憲政派,只拘捕了一個劉曉波,還沒有開始政治清洗。這都說明某種途徑改變的必然趨勢。"太高估了鄧小平和新毛派了!鄧小平在自斬左右手胡耀邦趙紫陽之後,感覺到自己推行的改革開放有夭折的危險,於是在南巡講話中發出狠話"誰不改革誰下臺!"就是"另一次消滅嘗試"!共產黨的本質就是"殘酷鬥爭,無情打擊",他們的"消滅嘗試"永遠不會結束。之所以胡溫政權"只拘捕了一個劉曉波,還沒有開始政治清洗",不敢像毛澤東那樣大開殺戒,並非因為共產黨的本質變了,而是因為時代變了,人民覺醒了,人民的力量強大了;況且胡溫根本沒有毛澤東那樣的權威,"政令不出中南海",想清洗也清洗不了。至於說"近兩屆中共高層的換屆,各方派系都有所克制。"明眼人都看得出不過是表面現象,實際上黨內鬥得不可開交,張軼東先生近期提出"黨內矛盾遠比黨群矛盾尖銳激烈,將來中國民主化很可能由黨內鬥爭結合群眾運動而實現"很有道理,值得重視。

以上不厭其煩地引用施先生的文章,併發表筆者的看法,是因為筆者覺得施先生的觀點不是他一個人的觀點,代表了改良派的整體思想,所以才提出來請大家討論。其實,以前筆者也有類似施先生的改良思想,認為暴力革命一定產生新的專制,後來慢慢認識到改良主義在中國行不通,而只要革命的領袖和政黨具有民主思想(如美國的華盛頓和中國的孫中山),革命由群眾運動主導不出現一黨獨大的武裝力量(如蘇聯和東歐的顏色革命),革命的結果就有可能導致民主,中國民主化很可能由顏色革命實現。筆者在拙文"零八憲章和中國民主道路"講述了有關思想轉變的過程。近閱余傑先生""緩慢改革"就能拯救蘇聯嗎?"一文,發覺一向主張改良主義的余傑先生也有了轉變,值得欣喜。事實將會教育越來越多的人,面對頑固拒絕民主化的共產黨,人民唯一的選擇就是革命,當改良的路被堵死,革命必然發生,而顏色革命將取代以往的暴力革命。筆者無權要求每個人都支持和參加革命,但希望至少不要反對和抵制。"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永無休止地忍受暴政,不如承受短暫有限傷痛,一勞永逸地消滅專制實現民主(沒有共產黨,中國不會亂,六四期間連小偷都罷偷了)。歷史的潮流不可阻擋,。美國前國務卿賴斯說過:"我不相信中國永遠是一個例外。"只要萬眾一心,中國民主化一定會實現。

(寫於09年7月30日至8月2日 ,修改於8月3日,香港)
(www.davidyung.blogspot.com)
(首刋於09年8月6日"民主聖火",轉載請註明出處)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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