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之死 華爾街末日的濫觴

那時 Lehman Brothers還沒有破產。

彼時 Lehman Brothers LEH(US) ；雷曼)深陷流動性 停滯的漩渦。因此，2008年 9月12日(週五)，美國財長 Henry Paulson(鮑爾森)、美國證交會主席Christopher Cox從華府飛往紐約市，準備在 6點時會晤紐約聯邦儲 備銀行行長Timothy Geithner。

會議地點是紐約曼哈頓下城。當時雷曼還有兩個潛 在買家，即 Bank Of America BAC(US) ；美國銀行)及英 國Barclay BCS(US) ；巴克萊銀行)。6點15分，會議準時 展開。

Geithner代表的是美國聯邦政府，而財長鮑爾森則 代表美國各大金融機構，包括 Goldman Sachs GS(US) ； 高盛)、Merrill Lynch MER(US) 美林)、Morgan Stanley MS(US) ；摩根士丹利)、JPMorgan Chase JPM(US) ：摩根 大通)、Citigroup C(US) ；花旗)、Credit Suisse CS(US) ；瑞信)等主管都齊聚一堂。

空氣凝結。對全球金融界未來的不確定感，使與會 者彷彿喪失了言語能力。

但鮑爾森的一句話劃破了沉默："聯邦政府對雷曼 將不會實施企業援助，唯一可行的辦法是私人企業救助 。"因此，華爾街金融業高層得在48小時內想出救助雷 曼的方法，不然就只好坐以待斃，等著被雷曼沉沒的漩 渦一起拖下水。

但命運之繩早已將華爾街與雷曼綁在一起。

《Fortune》 完整倒帶了這一段歷史。那時甫上任 3個月的雷曼財長Ian Lowitt，聽到政府不願伸出援手 就已經放棄求生希望。 9月15日(週一)，走投無路的雷 曼發出了破產聲明。

2008年金融風暴就此引爆。

美國政府不願像 3月間救助 Bear Sterns那樣幫助 雷曼，雷曼因此得不到以納稅人錢為本的企業救助。一 位政府官員指出，那個週末時，來自國會與財政部人士 的聲音很多，但大多數都是不該用納稅人的血汗錢來挽 救傾頹企業。

所以，財長鮑爾森與Geithner給華爾街機構三條路 走。其一，尋求私人銀行團挹注，使雷曼免於破產命運 。其二，將雷曼資產的壞帳部分挑出，一樣尋求私人銀 行團承接，使雷曼剩下的部分能夠找得到機構接手。其 三，看自由世界將如何承擔雷曼倒閉的後果。

第一條路沒人有興趣，第三條路沒人敢想，看來只 剩第二條路可走。於是會議焦點轉到"如何操作那些美 國銀行或巴克萊銀行都不要的雷曼資產"。

先前，鮑爾森致電美國銀行執行長 Ken Lewis，詢 問他可有意願率領一個小隊，前來評估收購雷曼的可能 。於是 Ken Lewis從北卡州的夏洛特出發，前往紐約市 雷曼的法律顧問辦公室，商討可能的併購事宜。

美國銀行花上幾天來評估雷曼達 850億美元的商業 貸款、住屋房貸資產表。 Lewis說："那些 850億美元 的不良貸款中，有大約 100億美元的貸款已病入膏肓， 無藥可救。"他也質疑雷曼資產較好的部分－投資銀行 與資產管理事業，能夠彌補那 100億美元壞帳的無底洞。

於是他向鮑爾森提案，希望政府能夠擔保雷曼 650 億美元的資產。若政府不願協助，那麼美國銀行便不會 考慮收購雷曼。但由於美國銀行要求的擔保金額實在太 高，美國政府實在是愛莫能助。

但從後來的發展看， Lewis注定只是那場會議的過 客罷了。

時間來到星期六早上，美國銀行已然抽腿，現在剩 下的買家只有巴克萊銀行。巴克萊銀行的提案是，它將 承接雷曼所有資產，除了商業房產資產那塊，那區塊減 記前帳目價值為 400億美元。而銀行家們正齊聚紐約聯 邦儲備銀行，商討如何處理那巴克萊不要的 400億美元 雷曼資產。

若雷曼想活下來，那 400億美元資產就必須要有保 護網承接。據與會人士指出，雷曼共有達2400個房地產 部位。

雷曼執行長Fuld與Lowitt在那星期稍早的星期三表 示，那些 400億資產金額其實可以減記為 330億美元。 但星期六時，來自花旗、瑞信、德意志銀行、高盛的貸 款證券專家表示，那些資產其實還要從 330億美元再減 記 120億美元，實際價值只有 210億美元，其價值硬生 生腰斬。

基本上大家對減記的金額是沒有意見的。但是大家 該如何將資產價值公諸於世有岐異。於是上述 4家銀行 向銀行團表示，那些資產帳面價值為 250億美元。這表 示剩下的 150億美元的漏洞，要由銀行團自己補上。這 意味著每家銀行要貼10億美元，來承接巴克萊不要的雷 曼爛攤。

銀行團們也明白，若要將自身資產出售到市場，可 能要承受自己貸款遭減記的命運。但一位銀行家表示， 為了要加速巴克萊收購雷曼，這是他們願意付出的代價 。他說："大家都擔心雷曼傾頹所帶來的連鎖效應。"

當所有的華爾街機構都蜂擁至紐約聯邦儲備銀行， 以觀看雷曼資產表時，美林總裁Greg Fleming正敦請他 的上司，美林執行長John Thain致電美國銀行執行長 Lewis，以洽談兩造間的交易事宜。

Fleming 對那時美林股價從每股 28.50美元跌到剩 17.05美元深感憂慮，他也知道 Lewis對美林垂涎已久 。 Lewis曾這樣說過："美林是個具代表性的名字，若 得到美林，可以讓我們在投行事業上如虎添翼。"

Thain 得知美國銀行退出雷曼並購案後，就知道雷 曼大概離大去之期不遠矣。他也見到雷曼總裁Bart Mcdade 被大家質問資產價值的窘境，深感自己不想落 入同等境地。

於是 Thain向 Fleming要到了 Lewis的電話，馬上 打了通電話給他。兩人在電話裡面馬上聊起合併相關事 宜，並決定要在紐約市內美國銀行所有的公寓內秘密會 面。

Lewis 說："幾小時後我們就面對面說上話了，只 花了不到兩秒鐘就理解此交易案所能帶來的正面效應。 " Thain則表示："此交易案看來相當合理，這樣的機 會真是千載難逢。"

同時間，謠言也開始在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內流傳， 討論著兩造交易案的可能性。

Lewis 旗下的財經分析師 Christopher Flowers， 長久以來一直分析金融機構的資產，美林也在他的分析 範圍內。 Lewis表示， Flowers對美林的分析既深且廣 ，這讓我們能夠快速針對市況做出反應。 Flowers也對 Thain針對處理不良資產所做的努力讚不絕口。

因此， Lewis決定要趕快對美林展開行動，以免夜 長夢多。他這麼做的原因，不僅僅因為他一直對擁有美 林抱持希望，且競爭對手也已經出現，包括高盛及摩根 士丹利都想來攔胡。美林也向摩根士丹利拋媚眼，摩根 士丹利也很快地通過了交易的可能，原因無他，只因摩 根士丹利覺得時間所剩不多了。

同時間在聯準會，高盛也向美林表達，願意收購美 林9.9%的股份。美林內部有人對高盛的交易案感興趣， 而支持與美國銀行合併的 Fleming便與那人展開了激烈 辯論。

一位高盛主管表示："想像大海嘯就要來臨，雷曼 與美林就站在海岸邊，而摩根士丹利與我們則站得比較 靠岸上。但當海嘯來時，似乎沒人能倖免於難。"

最後美林花落美國銀行，一代投行納入商業銀行巨 擘羽翼，難到這是投行末日的開始？

同時間，聯準會內爭論的火氣越來越炙烈，吵著該 如何評估巴克萊不要的雷曼資產價值。一銀行家表示： "銀行團內的成員不知道自己需要拿出多少股票、付出 多少代價，才能完成投資條款清單(term sheet)使巴克 萊的交易案順利起飛。這使得各方情勢相當緊張。"

銀行家們花上一整晚來協調如何幫助巴克萊銀行收 購雷曼，但也有一些銀行舉棋不定，不知道該不該參與 其中，包括法國巴黎銀行及紐約銀行都是。為此，摩根 大通的銀行說了重話："要就參與其中，不然就請離席 ！"

雖然火藥味十足，但那時交易案完成看來指日可待 ，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時間來到星期日早上，前晚一夜鏖戰的銀行主管們 ， 9點鐘又準時回到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繼續開會。一位 與會者表示："星期日早上大家都信心滿滿，因為枱面 上的投資條款清單已取得共識，交易案看來可行。"鮑 爾森的顧問 Steve Shafran也對雷曼表示："銀行團已 經知道該如何金融操作那些不良資產。"

曾有那麼一刻，雷曼的銀行家以為他們終於挽救了 雷曼。但，交易案是雙方面的事，一個成功交易案，另 外一造也要同意才行。別忘了，巴克萊來自英國，美國 這邊雖然對交易案相當積極，那英國那邊的看法呢？

巴克萊交易案也要透過英國證交會的首肯，於是鮑 爾森致電英國，卻帶回來了壞消息。 9點45分，鮑爾森 告訴雷曼總裁Mcdade說："英國證交會拒絕了交易案的 可行性。"10點，鮑爾森與Geithner將壞消息告知銀行 團。

英國證交會不願對自己的決定評述。根據那天早上 與會者的說法，鮑爾森告訴他們："英國證交會認為， 雷曼對於巴克來的風險實在太大。而英國證交會也不想 淌這攤混水。此外，由於美國政府不願對雷曼伸出援手 亦是原因之一。總之，風險過大、美國不援助，是英國 證交會不讓交易案過關的主因。"

還有另一個說法，那就是其實巴克萊並沒有很積極 的想要取得英國證交會的首肯，因為到週末時，它們了 解也許可以用較低的價格取得同樣部位的雷曼資產。

雷曼的團隊聽到如此噩耗，登時從雲端墜入谷底。 說好的交易案就這樣煙消雲散，誰能不灰心？雷曼團隊 只能打道回總部，回到紐約第 7大道 745號的總部商討 下一步該怎麼走。

鮑爾森告訴銀行團剩下來的成員"讓我們來談談， 若雷曼傾頹，這世界會變成何種樣貌。我們應該開始專 注於如何穩定市況。"語畢鮑爾森就與Geithner雙雙離 席，研議該如何避免世界市場傾頹。

那時銀行團成員就已經預料到，星期一的世界將是 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災難。一銀行家表示："從那時起， 銀行團成員就已經開始對自己手上的衍生性商品做風險 管理，以面對雷曼核爆後，大量輻射塵勢將帶來的昏天 暗地。"

場景拉回紐約上城，雷曼執行長Fuld與總裁McDade 已經開始慌亂，翻遍通訊錄，像個溺水之人尋求浮木般 ，尋求每一個願意幫助他們的人。他們打給鮑爾森、 Cox、Geithner，但結果大家心知肚明。

一位雷曼主管表示，"很明顯地，他們是不會對我 們伸出援手的。"這與Fuld認為雷曼牌子大且跟財政部 關係良好的說法相去甚遠。

同時間，雷曼的內部重組部門也接到電話，準備與 律師事務所商談破產清算的相關事宜。

交易案不可行、買家已不存在，雷曼被判了死刑。

事後，Fuld於10月 6日告訴國會："那個週末尚未 結束時，我依然深深相信交易的可行性。不是說我確切 知道交易案會發生，而是我認為雷曼與美林的立足點是 相同的，它們正與美國銀行談生意，我們也正與巴克萊 談交易案。我一度認為交易案就快要成真，但最後卻胎 死腹中。"

Geithner則深深懊悔，覺得要是英國證交會的決定 能夠早點下來就好了。同樣的消息若是在星期五得知， 銀行團還會有時間來想其他解決之道，但消息卻是在星 期天才知道，時間成了雷曼死刑的劊子手。

此外，若巴克萊能讓交易案成行，或是銀行團能夠 有秩序的呈交如何金融操作雷曼不良資產，那麼聯準會 或許可以伸出援手。7000億美元紓困計畫也許可以救得 了雷曼。

但且慢！7000億美元紓困計畫，是因為雷曼倒地才 成形的。

雷曼最後的一絲希望，在聯準會身上，本來以為聯 準會的短期標售工具能夠伸出援手，誰知聯準會回應如 下："我們誰都救，就是不救你們。你們好自為之吧。"

週末過去了，哭聲沒人聽見的雷曼依舊孤立無緣， 雷曼仍難逃一死。

星期一凌晨 1點45分，雷曼已經聲請第11章破產重 整，到了早上 7點時，雷曼破產的消息已經傳遍全球金 融市場。

此時，巴克萊仍願意出資買下雷曼部分資產，這能 使 1萬人免於失業命運。雷曼也希望交易案成形，因為 它們手中現金所剩無幾，若沒人援助可能撐不到星期二 的曙光來臨。

巴克萊後來以 2.5億美元取得想要的資產，並另外 支付了12.9億美元購得雷曼在第 7大道上的總部及兩座 資料處理中心。但在交易案進行時，巴克萊依舊需要取 得英國證交會的首肯，等候時間長達 4小時之久。

一位雷曼主管當時心想："不會又來了吧？它們又 要再次拒絕交易案了，大不了改成申請第 7章破產清算 。"

聯準會主席Ben Bernanke及美財長鮑爾森，對他們 放手讓雷曼倒閉的決定從不後悔。Bernanke說："雷曼 無法擔保日後會還款給聯準會，財政部那時也沒有權力 吸收雷曼不良資產。總而言之，除了做好災後處理，我 們能做的實在有限。"

雷曼倒閉後所引發的骨牌效應，華爾街首當其衝， 爾後全球經濟也深受牽連。 IMF在日前已經下調全球經 濟前景。

全球金融風暴也許一直潛伏在暗處，但雷曼破產是 致命火線。華爾街已經回不去了，再回不去那光輝燦爛 的年代。

雷曼之死，竟是華爾街末日的濫觴。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