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比較這四場幾乎同時演出的 "秀",在政治文明的發展程度上,恰似四個不同的階梯,頗堪玩味。而中國與全球主流生存方式的制度性差異,這次是以一種嘉華年會式的誇張方式凸現了出來。
三場大選,特別是發生在美國和臺灣的總統大選,吊足世人胃口,使萬千選民輾轉反側,食不甘味,引頸相望。而北京"兩會",因無甚懸念,橡皮圖章,行禮如儀,味同雞肋,看客興趣缺缺,其票房價值自然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即使是基本上屬於民主選舉範疇的--美國、臺灣和俄國的三場大選--其政治文明度的發展階段也是不同的。
未曾料到,就戲劇性而言,最令人跌破眼鏡的居然是美國這次大選。在這裡,破天荒地突然冒出了好幾種嶄新的可能性:黑人總統、女總統、摩門教徒總統......,幾個美國第一,幾項歷史記錄,破土而出。而選民的熱情及其極高的投票率,更令人眼花繚亂。但容我坦率地說,美國目前初選的發展勢頭,在候選人聲勢的漲落方面,並不符合我本人的期待和選擇。因此,個人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然而,我也清楚,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這種任何人也無法掌控局面的感覺,這種高度的不確定性,正是我們原本追求的,正是民主的題中應有之義。雖然最後選出的很可能不是我所中意的候選人,然而我仍要說,這是一場成熟的民主選舉。而且,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這也是必將載入美國政治演進史上的一場里程碑式的選舉。
臺灣的故事,是另一類版本。在這次總統大選中,威權政治和民粹主義,雙方的後遺症都還留有部分痕跡。就政治運作的方式而言,執政黨像在野黨一樣行政,在野黨像執政黨一樣發言。即是說,執政黨不大象執政黨,在野黨不大象在野黨。同時,司法獨立尚不完善,選擇性的司法案例對政治過程的干擾時有發生。但是,平心而論,通過2008年臺灣的總統大選,我們已經看到,過去長期威脅臺灣民主制度成敗的國家認同問題,如今已經不再具有顛覆性的影響了。藍營綠營的色彩開始淡化,臺灣以族群為底色的政治爭鬥已降低了其激烈性。以藍綠為基準的政治站隊式的競爭,逐漸被具體政策特別是民生政策的競爭所取代。目前,臺灣總統大選指日可待,與往年大選不同的是,在臺北街頭並沒有沒有往日選戰時的狂歡節式的氣氛,既看不到兩黨的選戰廣告,更看不到響著高音喇叭的宣傳車。臺灣人,歷經多年政治風雨洗滌,已生長出一份成熟和從容。如果在選舉前夕,臺灣沒有發生驚天動地的搖撼選舉目前進程的意外事件,那麼,可以說,雖然還有弊端,但是,臺灣的民主,已經步上了現代的軌道;臺灣的政黨政治,已經初具兩黨制雛形,臺灣社會的政治心理,已從初期的絢爛歸於平靜。這是臺灣的福音,也是中國的福音。
3月2日,俄國舉行了總統選舉。現任總統普京所推薦和支持的統一俄羅斯黨總統候選人、現任第一副總理梅德韋傑夫以70.28%的得票率遙遙領先。此前,梅德韋傑夫表示,若他當選,則請普京擔任政府總理,普京也接受了他的邀請。
雖然俄國一共有四位總統候選人,但自從普京宣布他支持梅德韋傑夫參選後,眾所周知,這是一場選舉結果沒有太大懸念的總統選舉。
不過,在此之前,國際輿論沸沸揚揚,紛紛猜測:普京這位前克格勃、這位以彼得大帝的繼承人自命的鐵腕人物,在憲法規定的八年任期屆滿之後,將如何進退?是違憲續任總統,是修憲再選連任,還是恪守憲法,鞠躬下臺,回歸平民之身?應當說,在俄國這個民主憲政傳統尚未扎根的國家,對普京這樣一個因為歷史機遇和政治手腕而頗有民望的總統,上述種種猜測都是有其道理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種種猜測均落空了。普京別出心裁,放出風來,總統屆滿之後,他願就總理之職。此言一出,天下大嘩。其實,細細想來,這一經苦思冥想而打出的奇招,貌似突兀,但確是內蘊其理據的。普京欲得總理之職,這表明其內心強烈的權力慾望,這是人性使然,特別是嘗過權力滋味者"上癮"後的慾望使然。然而,他畢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敢逕直違憲續任總統,不敢強行修憲再選連任,這表明瞭俄國的民主憲政雖不成熟,但仍然賦有其道義力量、威懾力量。這是制度之威,它迫使普京這樣一個超級政治強人也不得不臣服於憲法之下,制度之下。在此權力慾與制度力交互作用下,屈就總理幾乎就是他唯一的順理成章的出路了。
人們可以想像, 5月7日梅德韋傑夫正式就任總統之後,會有一段梅氏在普京的陰影下執政的時間--"普規梅隨"。但筆者相信,此種狀況是不可能持久的。雖有消息說梅氏個性不強,但基本人性是:"在其位,將竭力謀其政",他將不會長久滿足於"兒皇帝"地位的,況且他背後還有憲法支撐。因此,"普梅演義"是今後一段俄國政治歷程中必將上演的一齣好戲,望讀者諸君萬勿錯過。
此次俄國總統選舉,實際上是一個風向標,它呈現的歷史境況是,目前的俄國,還是一個有相當威權色彩的國家,其新聞自由度還相當不足,在通往憲政民主之路上,還會有相當多的曲折和困難。但是,初步的法治基地已經奠立,它已經不可逆轉為前蘇聯式的極權國家了。
要而言之,美國、臺灣、俄國這三場總統大選,就民主的成熟度而言,依次遞減:美國享有成熟的民主選舉,臺灣民主正在邁向成熟,俄國的政治過程,離民主還有相當距離,特別是新聞自由受到相當壓制,然法治已略有雛形。上述差異,對照歷史,在某種意義上,亦可視為民主發展階段的差異。
在上述三場大選的陪襯下,中國的"兩會",黯然失色;中國國民,在外部各大選的對照下,不免羞愧難言。這不是"財大氣粗"就可以掩飾的。就基本的民主ABC 而言,中國兩會,甚至迄今仍未得其門而入。中南海"公僕"們大言不慚,喜愛宣傳他們的"新三民主義":"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倘若子民透過門縫,瞥見外面世界三場大選的迴腸蕩氣,向"公僕"們要求一聲最關鍵的"權為民所授"時,他們將何言以對呢?
(作者簡介:陳奎德(1946年-),生於江蘇南京。1985年獲上海復旦大學哲學博士學位,畢業後留復旦大學哲學系任教,1988年任華東理工大學文化研究所所長,任上海《思想家》雜誌主編。1990年1月,應聘為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訪問學者,《民主中國》雜誌主筆。現為普林斯頓中國學社執行主席。著有《懷特海哲學演化概論》、《新自由論》、《懷特海》、《煮酒論思潮》、《海耶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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