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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專欄】誰來關心農民工的慢性死亡?

作者:天人  2007-05-22 19:16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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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大陸《中國青年報》近日報導:周強穿起沾滿泥土的雨靴,從床邊抓過安全帽和手電筒筒,彎腰走出低矮的窩棚,踏上一條窄窄的鐵軌。從幾位正在晒太陽的婦女和小孩身旁經過時,他抬頭望瞭望,「我已經不習慣在太陽底下幹活了」。

鐵軌通向一個錫礦。在全球最大錫產地雲南個舊,隨處可見這樣直入大山深處的錫礦。34歲的周強要在礦井裡面工作十來個小時,將礦石鏟進背簍,再裝入數十米開外的礦車,然後推著礦車在陰暗的坑道中走上幾公里,卸到露天選礦場。天天如此。來自雲南楚雄的他,已經在錫礦井下度過了15個年頭。可他並不清楚,自己正置身於肺癌高發的危險境地。

20多公里外的個舊市城區,70歲的雲南錫業公司(簡稱雲錫)退休礦工黃崇侯躺在紅河州第三人民醫院腫瘤科的病床上,他剛剛被檢查出肺癌。「雲錫工人中死於肺癌的已經有三千多人。」昆明醫學院公共衛生學院教授、原雲錫勞動保護研究所所長姚樹祥說,「這是不流血的工傷。」

黃崇侯12歲就開始了礦工生涯。斯諾在《西行漫記》中曾報導過像他這樣的個舊錫礦的童工,「對那些每天只能掙三角錢的童工的唯一要求是他們必須抬得起裝礦石的筐子……40%的礦工幹上三四年以後便中砷毒而死。」巴金則在小說《砂丁》中這樣描述舊社會的錫礦工人,「砂丁穿著麻衣,背著麻袋,手裡拿著鏟子,慢慢兒爬進洞口……」

「解放」以後,黃崇侯成為雲錫這家大型國有企業的正式員工,告別了「砂丁」式的悲慘生活,但錫礦工人的職業健康風險並未消除。在市場經濟大潮的衝擊下,「有的領導過分強調經濟效益,肺癌防治出現了滑坡。」個舊市防癌辦公室主任姚明鑒說,「比如,以前從省上到各個廠礦,有一個三級防疫網路,現在這個網路已經名存實亡。」他所在的防癌辦公室,以前是「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如今每年手頭只有數千元工作經費,其中一半還得用來訂購攤派的報紙。

雲錫勞動保護研究所的大院已經變成洗車場。這個研究所曾經有100多名員工,與中國醫科院腫瘤研究所、美國癌症研究所等國內外機構有過密切合作,並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等多個獎項。但幾年前,這家研究所的骨幹們大多各奔東西,隊伍基本垮掉,剩下的二三十人已經無力再開展研究工作。此前,雲錫曾在礦工中開展肺癌「三早」計畫,即早期普查、診斷和治療。何順明即是「三早」受益者之一。30年前,他被發現患有早期肺癌,紅河州第三人民醫院的黃紹鏘醫生為他施行了手術。如今,79歲的何順明與女兒生活在雲錫家屬區一棟舊式樓房裡。但黃崇侯的二哥黃崇祐卻是另一番遭遇,那也是一位在井下辛苦了數十年的老礦工。去年4月,老人因為咳血去醫院檢查,結果是晚期肺癌,「肺差不多都被癌細胞吃光了」,醫生們自然無力回天。「好些年沒搞肺癌普查了。」紅河州第三人民醫院腫瘤科副主任瞿智祥痛心地說,「如果早查出來,還有機會早治療。」黃崇侯清楚地記得二哥臨走時的一幕。二哥的女兒湊到老人身邊,「爸,還是讓您走個明白吧,您得的是肺癌。」老人長嘆一聲,「你們怎麼不早說呀。」說起來,黃崇侯目睹過很多類似這樣的悲慘故事:他所在礦區的區長、小組長,還有不少熟識的礦工都死於肺癌,有的人過世時還不到50歲。如今,他自己也患上了肺癌。但他覺得,與那些先行離去的老朋友相比,自己已經比較幸運,「都活到70歲了,死沒什麼好怕的」。

像黃崇侯兄弟這樣的正式工,在錫礦坑道或冶煉第一線工作累計超過10年,如果被發現患有肺癌,可以享受工傷待遇,全額報銷醫療費用。但或許用不了多久,雲錫就不會再出現享受工傷待遇的肺癌患者。因為這一代礦工正在老去或死去,一段歷史也將隨之消亡。

目前,在個舊錫礦井下工作的,絕大部分是周強那樣的農民工。雲錫從1995年實行礦工的定期輪換制度,每名工人在井下工作的最長年限不得超過10年,以減少接觸井下致癌物的時間。這種措施被稱為「時間防護」。於是,大批青壯年農民開始從雲南、貴州等地湧入個舊,成為新一代的採礦工人。

實際上,已經有農民工突破了時間防線。例如,周強19歲下井以來,輾轉於個舊的各個錫礦坑道,每個坑道工作的時間都沒有超過10年,但累計「坑齡」已達15年。長期參與雲錫礦工肺癌研究的中國醫科院腫瘤研究所喬友林教授說:「這些農民工沒有別的技能,他們離開一個坑道以後,只能再去別的坑道。」但是,坑道下的污染源並未消除。據雲錫安全處處長兼勞動保護研究所所長楊志剛介紹,目前該公司礦井下氡和氡子體濃度的合格率均達到86%以上,粉塵濃度合格率則在92%以上。然而一位熟悉雲錫安全工作的人士對此表示懷疑,「這種監測以前做得比較認真,但後來的監測數據有水分,比如一些通風差的地方乾脆不去測量。」

周強目前為一個私人礦主工作。在個舊,除了雲錫直接經營的礦井外,還有很多私人承包的礦井。私人礦主提供的薪水比雲錫略高,周強和工友每天能掙上好幾十元甚至更多。但是他們不得不居住在低矮而骯髒的窩棚中,井下環境也比他以前呆過的雲錫礦井差了許多。周強的年輕同事小葉說,礦井裡面並沒有機械通風系統,沒有人為他們提供口罩,也根本沒有安全檢測,在鑽孔放炮出渣時,有毒粉塵和氣體「甚至會讓人嘔吐」。周強的妻子和女兒生活在數十公里以外的開遠市。女兒已經上小學了,但周強從來不讓她來礦山。「她要是看到這些多不好啊」,他不希望陰暗的礦井和簡易的窩棚在女兒腦海中留下印象。這些年,岳父母一直反對周強在錫礦井下工作。他卻覺得,錫礦不存在瓦斯爆炸的問題,比煤礦安全多了。當然,他也知道,如果缺乏必要的安全措施,錫礦同樣存在突發事故的危險。去年9月11日,幾個農民工私自開採一個錫礦,由於通風設備不好,發生一氧化碳中毒,3人不幸遇難。其中一個農民工的妻子在聽說事故後不顧一切衝進洞中,結果也中毒而亡。但周強並不知道,置身於錫礦井下,比流血事故更令人擔心的其實是慢性中毒。礦井下那些致癌物質,正一天天地損害他的身體健康。但為了生計,很多農民工甘願冒職業安全與健康風險。「這些礦井下的活兒其實不是人幹的。」小葉說,「但我們也不會幹別的。」就在周強工作的個舊市卡房鎮,已經有一名在坑下工作多年的農民工患上肺癌晚期。這個40來歲的漢子回到雲南宣威老家後,花掉辛苦掙來的幾萬元工錢,卻沒能治好病,扔下了妻子和兩個孩子「走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企業正式員工的名單上根本看不到周強這些「輪換」礦工的名字,但喬友林教授格外強調他們患肺癌的風險:如果企業不改善作業環境,不為農民工購買職業病保險,等於是將風險轉嫁給農民工,轉嫁給社會,「這種情況很多地方都存在,國內的職業健康安全形勢太嚴峻了!」根據2002年生效的《職業病防治法》,如果一個建設項目可能產生職業病危害,必須先向衛生行政部門提交職業病危害評價報告。但是,姚樹祥教授說,「現在很多項目根本不經過這道手續。」

2007年4月27日,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副局長王顯政在「世界安全生產與健康日」主題報告會上表示,大陸是一個正處在工業化進程中的發展中國家,受生產力總體發展水平和區域、行業發展不平衡等因素的制約,影響安全生產和職業安全與健康的突出矛盾依然存在。同一天,世界衛生組織發布新聞公報稱,全球每年至少有20萬人死於與工作環境有關的癌症。其中,在工作環境缺乏健康與安全防護、沒有採取措施防止空氣被致癌物污染的地方,職業癌症的發病率最高。該組織負責癌症控制的烏利奇博士說:「在工作場所控制致癌物應該成為每個國家抗癌計畫的一個重要部分。」

在個舊城區的金湖湖畔矗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周恩來70年代的批示,「一定要解決好雲南錫礦工人肺癌防治」。30多年過去了,這一夙願仍未實現。紅河州第三人民醫院院長常潤生說:「我們現在的處境非常尷尬,也有很多無奈。」礦上沒有為周強買過醫療保險,也沒有為他和其他農民工組織過肺癌篩查。對此他似乎並不在意,「沒有生病,幹嗎要去體檢?」但常潤生非常擔心周強和個舊數萬名錫礦工人的未來,肺癌發病需要長時間的積累,這些農民工可能再過一二十年才會出現發病高峰,「現在大家都非常關心礦難,可又有誰來關注農民工的慢性死亡呢?」

眾所周知,自2003年起,錫價從每噸4000多美元持續上揚,如今已接近每噸15000美元,曾經瀕臨破產的雲錫已經成為盈利大戶。可是,賺得盆滿缽滿的企業是否為每個農民工上了保險呢?是否給他們做定期體檢呢?是否為改善他們的工作環境進行投資呢?我想,肯定沒有。因為,這些人都得臨時工,用一段時間就讓他們走,反正農民工有的是,你不幹他干。至於今後得了什麼病,那自然與企業「無關」。

看哪,這就是大陸優質企業的醜惡嘴臉!它們用農民工跟用牲口一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榨干農民工的血汗之後,就把他們推向社會,任其「自生自滅」。歸根結蒂,這一切罪行的始作俑者就是共匪!漂亮話喊了30多年,可肺癌的夢魘依然籠罩著礦工們,而且有越陷越深之勢。對此,我們不禁要大聲疾呼:誰來關心農民工的慢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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