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何方,大學畢業生廣場跪地求職

2007年新年,我不知道有多少的大學畢業生是和我一樣倉皇度過。我是湖南一所高校的大四中文系本科畢業生。還有三個多月,我將結束我的學生生涯,離開我一度迷戀的大學巢穴。和所有的應屆畢業生一樣,整個大四我都在為找工作而疲於奔命,並且將繼續奔波下去。我無法準確知道2007年待業大學生的人數。網上公布的2006年的數字是430多萬人,按照近幾年持續遞增的趨勢,應該是可以肯定,2007年這個數字將超過500萬。500多萬,這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而我已經感覺到了這個恐怖的數字給我帶來的令人窒息的壓力。

從2006年的冬天開始,我差不多跑遍湖南主要城市,輾轉河北,流連於湖北,逗留在廣州市區,參加招聘會不計其數,花費幾千元,但卻無法找到一家真正願意收留我的單位。而今我不得不徘徊於廣西南寧市的廣場街頭。幾百公里外的廣西的一個小城市,蝸居著我那年老的鞋匠父母,而我卻無臉去投奔他們!勞累和辛酸時時襲擊著我,羞辱和失望感覺時刻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使我幾近崩潰。我在一個小旅館度過了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在歡樂祥和的都市廣場,身邊是喜慶的人們,我再也無法自持,衣冠楚楚地跪倒在繁華的街頭,面前有巨大的字幅:「請賜我工作!」而旁邊則擺滿了我所有的求知簡歷、學生證件、或獎證書——

有好心的朋友曾投過我幾枚硬幣,被我婉言謝絕了。我告訴他們,我暫時還不至於餓著,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份工作。男兒膝下有黃金,而大學生的膝下會有工作嗎?我開始覺得「大學生」這三個字是如此的輕飄飄,如此的一文不值,我心中所有的驕傲一掃而光。

我大四的第一次求職是在一個報社。由一名熟人介紹,我和幾個同學進入報社的一個部門作了實習生。我太幻想做一名記者了,雖然身體不怎麼好,但還是挺著去試了。部門主管跟我們說了,先實習兩個月,到時再跟你們簽約。我們幾個誠惶誠恐,不敢提出任何條件。在這兩個多月中,我任勞任怨,作牛作馬,採訪寫稿排版,端茶到水掃地,兩個月過去了,主管沒跟我們提過一個字有關簽約,我們在忐忑中又挨了一個月,老闆大概再也不好意思跟我們磨了,趁著放假,他對我們說,先回去休息幾天,安排好了我叫你們來簽約!一直到現在,我們都沒等來任何消息。白幹了三個多月,沒拿到一分錢工資,後來才知道,這個部門經常採用這種方式找實習生賺取免費勞動力。可憐我們一直在乾等著虛無的消息,卻不敢跟老闆發出任何怨言,惟恐失去一絲渺茫的希望。我開始意識到,大學畢業生其實是何等的脆弱!

從那時起我及時調整了心態,積極投身於找工作的洪流中。我意識到做一名中學教師是我比較理想的選擇。在家鄉,我親身感受到了十幾甚至幾十個畢業生競爭一個普通教師崗位的摻況,在廣州,我感覺到了普通本科學歷在碩士、博士學歷面前的無奈,而更令我痛切的是幾乎所有的單位向我拋來的對待殘疾人的輕視的眼光----

父母對我的找工作非常關注,隔異端時間就要打個電話來詢問一下進展。他們在電話裡總是充滿希望,語言歡快。我知道,兒子是他們的一切,兒子大學畢業了,總可以一飛衝天了吧?但他們卻並不知道外面的形勢具體是什麼樣子。想起他們也總是讓我心酸。父母是鞋匠,這一點曾令我無法向同學啟口。但每每念及他們為我讀書而躲在城市一受角風吹雨打,遭城市人白眼就令我欲在深夜號啕大哭!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找一份工作,然後讓父母頤養天年!還在報社實習的時候,我就告訴了父母,兒子已經找到工作了,先實習,過一陣再簽約——爾後報社的騙局已經暴露無疑,我也不想告訴他們,只說:「過年可能也要上班呢,到時就不到你們那來了——」我的心底很發虛,從那時起就下定了決心,不找到工作,決不回去見父母。然後就是馬不停蹄地在全國追逐著招聘會,我夢想著在新年之前找到自己的工作,我心力交瘁,每每在旅途的小旅館中睡醒過來,我總是感到萬念俱灰,眼前一片黑——而這一切,只是加劇了失望,催掉了自信。

社會總是給予那些失業的大學生太多的譴責,但他們不應再過分要求一位靠著自強奮鬥從農村走出來的不幸的男孩。作為一名中文系的大學生,我熱愛讀書寫作,迄今為止,我已經在《雜文選刊》、《湖南日報》等校內外各級刊物發表各類文章40餘篇次。整個大學,我幾乎全靠勤工儉學自學完成學業,甚至一度嘗試過創業,終因條件不足而不得不放棄。我有著優美的文筆和堅強的自信,但仍然敵不過命運的摧殘。大學期間一次意外的摔傷,使我雙腿癱瘓。臥床幾個月,經多方醫治,我終於重新站立,但雙腿卻無法免於殘疾,走路落下了歪斜的毛病。相比很多同學家裡的金錢權力和關係網,我在大學的勤奮努力似乎並沒有帶來多大優勢。想起以前老師為我們講應屆生求職之難,並且開玩笑建議我們要複印500份簡歷向全國漫天投遞,當時不以為然,現在親身經歷了,卻又感覺難以承受。我也總是安慰自己,以前的生死災難都挺過去了,還怕找工作這一關嗎?但一旦念及自己讀書已家徒四壁,如果連工作都找不到,那豈不是生不如死?

有很多人嚴厲的指出,我在廣場跪地求職是在譁眾取寵,是一種作秀,令人作嘔。我默默無言,不想辯解。我自己也明白,想憑此舉感動上天,感動伯樂而賜我工作,無易於神話。但我的神經的確甭的太緊,我的並不健全的雙膝再也難以承受。我想所有的大學生都不是為個人而活著吧。如果我的廣場跪地求職真能譁眾取寵,那麼我就願意為我的勞苦父母而譁眾取寵,為每年近100萬就業無著落的大學生而譁眾取寵,為日趨嚴峻的大學生就業問題而譁眾取寵——

大學生無疑應該是這個社會最具發展活力的一個群體。但眼下的情況是越來越來多的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開始成為這個社會的弱勢群體。他們是那滔滔奔騰的黃河長江,而就業問題就是那堵住河流奔騰的提壩。「造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這話一度是荒唐時代的一句笑話,而現在當隨著學習造原子彈的日漸增多,而國家並不需要大批造原子彈高手的時候,那麼「造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這話就要重演了!而今大學畢業生工資不如民工已不是什麼新聞,甚至有北大畢業生回家賣冰糖葫蘆。於是我們的教育部發言人開始勸導大學生,畢業後回家養豬也無可厚非啊。有人做過計算,一個大學生四年的花費,相當於一些山區貧困家庭50年的勞作收入。花費如此之大的代價讀完大學,卻找不到工作,天何以堪?

路漫漫,卻並不修遠。今年過完新年,已經就進入了200年2月中旬,離6月份被驅趕出校門只剩下了3個多月,全國數百萬待業的大學畢業生神經緊繃,欲做餓狼之鬥。我希望能夠堅持到底,如果仍然沒什麼結果,我是不是應該學項羽,說一句「天亡我也」?(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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