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相親車輪大戰
回國相親,已經成為她生活中的固定節目,在一定的時間,在不同的地點準時上演,第一主角固定不變,第二主角頻頻更迭,場場劇情繽紛幻變。每一場對手戲下來,她都費盡了心思。只是這劇本總是邊演邊寫,邊寫邊改,確定不了的結局,忐忑無奈的惆悵。有時主角精彩,劇情寡淡,有時佈景絢麗,人物游離……相親容易,相處難。人物:Mary,女,35歲,來加拿大5年。
「孩子,今年過年還回來啊?」爸爸蒼老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我點點頭,猛然又發現他是看不到我點頭的。「嗯,回去。」
放下電話,我趴在沙發上,手指機械般地敲打著地面。5年前,我獨自一人來到加拿大。作為家裡最小的女兒,從小被百般恩寵,任性嬌蠻。雖然家裡也只是小康殷實人家,我花錢從來不過大腦,因為我零用錢的來源廣泛,不僅父母,更有工作的哥哥們。什麼都是最新潮的,什麼都是最貴的。他們那麼縱容我,只因為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兒,母親在我6歲那年去世,我長得像極了母親。或許,爸爸把他對妻子的愛,哥哥們把對母親的愛都轉移到我身上。
不經意之間,又看到自己手腕上猙獰的傷疤,這是我第一次婚姻的證明。
26歲生日那天,我結婚,26歲結束那天,我離婚。
那個人,那段情,我模糊了,只知道爸爸和哥哥們越是不同意,我就越是任性,我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無論是物品還是人,無論是值得還是不值得。我的任性他們沒有任何的辦法,只得依我。一年之間,我經歷了我26年來所有的苦痛,他不同意和我離婚,還找黑道上的人威脅我。最後,大哥找到黑道上的老大出面,才平息了事端。他和我離婚,好像家裡還給了他一筆錢。至於多少錢,我多次問爸爸,他總是不說,總是說,人好了就好了。一向正氣的大哥,為了我,不得不去趟黑道的渾水,他也是說,人好就好。
我欠家人太多,離婚之後自殺幾次,心灰意懶,更在意別人的目光。「小妹,我們和父親商量了,你出國待一待吧,散散心。你看你是想留學還是移民。」我選擇了移民。雖然那個時候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移民這個詞。移民移民,遷移到很遠的地方,扎根,不回頭。
第一個在加拿大的新年春節,爸爸就叫我回去,哥哥們說他們出機票。我說不回去,我還留戀著這一個人的孤單,也不願意再做以前只知道伸手要錢,只知道大把花錢的小妹妹。要是回去,我也要自己出機票錢。工作漸漸穩定了,趁著年底長假,我回國了。
三年了。
他們都說我成熟了,但卻還不快樂。他們都在給我張羅著相親,幾乎佔滿了我在國內的所有時間。
「你們就那麼急著把我嫁出去啊?怎麼一定要在中國找,我在加拿大也有很多男朋友的。」我逗他們。「就是想給你找一個我們都知根知底的瞭解的,你一個人在國外,怎麼能看得那麼清楚。」大哥做事總是求穩,我的大嫂就是他的中學大學同學,再加爸爸老戰友的女兒。「你自己在國外也捎帶看著,回來呢,就緊張些忙碌點,見見啊,多些選擇也好。」
我就像一個要考試的小學生,父親和哥哥已經把考題琢磨了個透徹,分析了個全面,甚至答案都可以給我。我需要作的,只是走進考場,拿起筆,答案寫下來。看似很簡單的事情,而我卻勉為其難。不是我不喜歡飯局,曾經我最喜歡飯店裡那些精緻難得一見的菜色,不是我不喜歡盛裝打扮,曾經我一天換幾套衣服鞋子裝扮,我更不是不喜歡約會,曾經一天我上午約會一個下午另一個。或許經歷,讓我不再驕縱。
2004年,在中國的時間,我跟著哥哥們,去了五家飯店,約見了六位主角。
其中,兩位根本已經失去印象,兩位根本沒有絲毫感覺,一位業務繁忙提前離席,能說上幾句的只有這一位,第五位主角。
他出生在南方,生長在北方,公派到義大利工作了幾年,有些洋墨水。人倒還謙遜。第一印象不賴。當時34歲,未婚。不結婚的理由。他說是「還沒有遇到像你一樣的。」嘴巴甜會討好人,會週旋。那晚一桌子的人都被他照顧的到到的,說話滴水不漏,做事穩重有餘。「Mary,我也有英文名字叫做peter,我們都是英文裡最大眾最普通的名字,不起眼,但卻很親和。是不是?」他總有一些拿腔拿調的嫌疑,總好像要賣弄自己的一點學問一些底蘊。在我看來,很可笑。見面前,大哥對我說,不要帶任何的偏見看人,也不要給人下什麼框框,都要給別人瞭解你,以及你瞭解別人的機會。這些見面都是給我積累資料,我可以拿回家,或者拿到加拿大再仔細看。「反正現在通訊那麼便利,你們可以視頻聊天,可以寫郵件,可以打電話,增進彼此的瞭解。多見一些,你也多些比較和選擇。」
在前四個都被我否決之後,他們說這第五個還不錯,我搖搖頭。
搖搖頭,遙想起前夫。他什麼樣子,多高多胖都似乎不記得了,但卻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他帶給我的熱愛。或許,我就是獨獨為了這份熱愛的感覺,不顧其它嫁給了他。
「沒感覺。」「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什麼事都要憑感覺的。誰知道感覺什麼時候來?」
2005年,我見了三個人。毫無收穫。
2006年,我還是回國,我知道,爸爸想見我,想見到我重新有個家,想抱上我的孩子。我也很努力地在尋找感覺。感覺來了。我見到了雷。
2006年,「今年,我們只有一次約會,只有一個女主角,一個男主角。你會喜歡他的。」哥哥說。他真的是那麼精彩嗎?「我們不提前給你介紹了,省得你說我們心有偏袒。你自己看。」
那晚,我們堵車遲到了半個小時。一行好幾人往訂好的包間走,走到門口,我聽見一個渾厚的男聲說:「這道菜,作好,但不用端上來,涼一下,把浮油撇掉,加些紅糖。我要帶走的。」嗯,看來是一個懂吃的人。走進去,很有些驚訝地發現偌大的圓桌前只有他一個人,沒有雙親沒有兄妹。他是一個中專學校的老師,家裡只有一個老母親。那道特別囑咐的菜,就是要帶給母親吃的。
吃飯的飯店是他選的,不大,但很別緻,飯菜也是分外的好。他是三哥的研究生導師介紹的,雷雖然學歷不高,但學問很深,閱讀很廣。兩個來小時的時間,我們一邊吃著精美的菜餚,一邊高談闊論,我好像第一次找到了對手,從國際形勢到娛樂八卦,從經濟學術到街頭小吃……每一樣我們都聊得分外開心。他稍稍有些靦腆,襯衫並不平整,牙齒潔白,笑容燦爛,一雙眼睛清澈良善。雖說不上一見鍾情,但也是相見恨晚。
「不錯吧,這在國內呆的日子就好好聯繫啊。別用電話電郵的,見面啊。」我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囑咐,笑了。心裏,也笑了。
我們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見面,看電影逛公園喝茶購物……所有約會的基本項目都作全了。他總是謙謙君子有求必應,我們也總是相談甚歡。可一週下來,我馬上就要返回加拿大,心中的熱情卻有減無增,那天在飯店見面時候的歡樂已經有些飄忽。對我的熱情,他總是微笑,對我的頑皮,他也總是微笑,對我的問題,他也總是微笑。只是短短的幾天,愛玩愛吃的我竟然已經不能為我們找出新鮮的節目,我不知道我們還能去哪裡。或許地點已經不再重要,而是在其中的人,早已經沒有火花。
他沒有拒絕我的主動,卻也沒有進一步的表示。我疑疑惑惑地上了飛機,說郵件聯繫。我發的郵件,他總是回覆,但從來沒有主動發過郵件。我不願追問,任憑感覺自來自去。後來聽大哥說:「雷說在和你的交往中,旁敲側擊地問你是否有回國的打算,你當時堅決地說沒有。他是孝子,老母在不遠行。看你沒有回國的意思,心想也是牛郎織女遠隔重洋。唉,真是陰差陽錯。」
是啊,哥哥說的沒有錯。他並沒有表白,我又怎麼可以為他做出決定。如果我感覺到他的熱愛,我可以告訴他我會回國。有什麼比愛更重要,但是他沒有。
把他的郵箱地址從通訊簿裡刪去了。不是因為我現在不可以回國,而是好不容易重生的熱愛已經棄我而去。
今年,我有三週的假期,打算春節回家。還是回家,肯定回家。儘管我對於相親已經有心無力,但知道爸爸想我,他一年一年老了,卻看不到心愛的小女兒成家穩定。成不成家是次要的,而是知道這小女兒有人愛,有人疼。我知道,我願意奔波在一個一個約會之間。
「雷,他怎麼樣,有他的消息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大哥。
「怎麼,你想見他嗎?你怎麼打算,回國發展?我聯繫他,他還是老樣子。好像也見了一兩個女孩子,沒有什麼結果,說不定就是等你呢!我說你每年都回來。好,好,我馬上聯繫。」
「不用了,大哥,我,只是問問。不用聯繫他。哦,今年你又物色了什麼好對象,我們要見幾個人啊。都是些什麼背景,給我說說,我也好事先有個輕重啊。」
「哦,今年不多,兩個。一個是做房地產的,一個是銀行的。唉,我都說隨你去了,介紹來介紹去怪累的慌,但爸就是不同意,說這兩個裡一定有成的,他有直覺。其實,我也知道相親相的你也累了。其實,雷,你們不是彼此都感覺不錯嘛,不如趁熱打鐵,這兩個不見也罷。這次約他和他老母親到咱家吃飯……」
輕輕挂了電話,事後告訴他們說,週末打電話的人多,經常斷線,再撥通很難。
關於雷,好像在去年短短的幾天中,我已經燃燒殆盡。或許,我約會太多,精力分散,早已經沒有太多的熱愛與激情來維繫一份感覺。不,不要感覺。感覺靠不住。我交往了一個小我兩歲的男友,他現在還在貸款上學。我沒有告訴家人,不想聽他們過多的問題。他並沒有給我電光火石般的驚艷,卻讓我想到微風下平靜的海面。和他在一起,我可以休息,可以舒展,可以沉默。我總說他的腦袋像個冬瓜,身材像個麻將。「冬瓜清淡營養,麻將不亦樂乎,都是好東西,有了我,物質精神都不愁了。」他總是笑瞇瞇地這樣說。他不是學富五車,也沒有殷實家境。他說他最是普通,在我卻是獨一無二。最重要的是,我們彼此相愛,彼此懂得。
年年高額的機票,年年長途的跋涉,對她,都不難。難得是相愛,是讓彼此知道彼此。她說她已經不再期待,在即將到來的約會裡,會有怎樣的驚喜,更不幻想那份熱愛的感覺仍舊垂青於她。她只想好好的安靜的守著這一份還不為父兄所知的微小的感情,不溫不火地慢慢熬成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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