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故事：因為有你不再哭泣

 移民這個決定，對於她們似乎從來都不曾帶來任何的幻想。那些灰敗心緒的原因，無論是來自個性還是緣於環境，結果都使得移民這條路荊棘叢生。儘管眼淚從未爬上臉龐，哪怕不用端鏡自詳，她們都看得到那哀傷而悲慟的自己。在遙遠的異國，是否真有這樣一個人，可以讓她們不再哭泣。

人物：Ann，女，35歲，來加拿大三年。

什麼才是一個女人至大的幸福歸宿？她經常的問自己。其實，她並不想要任何哲學家或者心理學家的答案，她只想在自己身上找到一個不再憂傷的理由。

「可是，我真的什麼都找不到。戀愛婚姻事業長相或者家世背景，我沒有一樣能讓我想起來開心的。更別說什麼成就感安全感了。」

如果說她還有一段尚可圈點的戀情的話，也因為移民而丟失殆盡。

「開始辦移民那一年我30歲，很矛盾的年紀。那個男人也相處了幾年的時間，或濃或淡地談婚論嫁。人家說既然要辦移民，就結婚吧，也好一起辦理一起出國，不早也生米煮成熟飯，這結婚不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嘛，倒是我自己較起真來了。」

只是不願意將婚姻變成一場促銷的結果，她霎那間冰凍了幾年的感情。

「可能我還是有些期待內心的激情水到渠成的步入婚姻。可是移民的事情開始之後，事情的變化遠遠超出我的想像。他質疑我的誠意，說我自己辦移民是個什麼意思。既然我不要因為移民而結婚，那他也不想因為我移民了而和我結婚。我們就這樣在詞語之間來回打轉，玩著文字的遊戲。」

在她看來，所有的一切都只因為他們火候不夠，根本沒有辦法自然而然。

「就在辦理移民的兩年中，我們的感情迅速地變化，不信任，猜疑種種，令人心寒。我對他本來就缺乏濃烈的感情，這下子弄得更是心灰意懶，可是要真正結束，真的有些。怎麼說，就像是那句話說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正如她的好友親人勸說時候說的一樣，都30多的人了，條件也只是中等，好不容易談下來的幾年戀愛，花掉多少時間精力金錢，這不馬上就要到摘果子的時候了，自己怎麼可以說走就走呢？

「我還是走了。」

獨自一人移民，她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在加拿大沒有任何親朋，登陸後的第一天，她只能夠住在移民接待站。和她在一起的，只有那兩個龐大而破舊的紙箱。

「心中的淒涼和惶惑不是一點點的。到哪裡去找住的地方呢？看到別人一家人有商有量的，或者朋友幫忙找好房子的，我心裏很無助。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記得很清楚，第一天的晚上，在移民接待站，我一夜沒睡，睜著眼睛流淚。我想我就是膽小怕疼，才沒有自己走上絕路吧。」

第二天，她坐車到附近的一家華人超市，買了一張當天的報紙。

「然後就按著上面的電話打，我沒有車，也不可能家家去看，找個交通便利的地方就好了，其他的我沒有什麼要求。當天就定了下來，房東也是個大陸來的，知道我一個單身女子，還開車來幫我拉行李搬東西，還誇我了不起，一個女孩子的就這樣沒親戚沒朋友的過來了，家裡父母一定很擔心吧。」

聽到誇獎的時候，她說她竟然想起了那句豪氣萬千卻也淒涼無比的話。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挺悲壯的。爸媽的心思全在小我兩歲半的弟弟身上。也怪我命不好，本來挺受寵愛的，可誰知道沒多久就又有了弟弟，媽媽或許也沒有了精力，經常是給我帶上好幾層尿布放在一邊自己玩。」

所以，她說移民辦好轉身離開的時候，心中的依戀還是微弱的。

「房子找好之後，開始打工，累就是一個字。這樣也適合我，沒有時間想其他的問題。」

時常幻想著自己指頭關節越來越粗大，皮膚越來越粗糙，越來越沒有女人味，一直干到老干到死，沒時間也沒有機會戀愛。

「雖然那種在工廠打工的持續疲勞狀態並不好，但我找不到更好的生活方式，我沒有激情幻想熱愛。可是，工廠沒活了，沒有layoff。有那麼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就到圖書館，靠中文小說打發時間。就是在那裡遇到現在的老公的。」

他們去年年初結婚。

「他並不是加拿大本地白人，也是移民，算是第二代移民吧，也在工廠上班。來加拿大之前，和男友分手，又有人說我可以到加拿大找老外了，本地白人經濟基礎一定很好，馬上住house開汽車，再生上幾個混血兒。我根本沒有什麼想法，只是覺得現在心裏沒有那麼悲觀了。他很能說笑話。」

並非能夠聽明白他說的每一句英語，也更別說那些笑話之後的深意。可是，他就是能夠讓她笑。

「他請教我的英文，還要我教他中文。我說你叫我Ann就好，可他非要在Ann之前加上一大段我聽不明白的話，他說是語言裡所有美好的詞。後來我去上LINC，他總是接我下學一起吃飯然後去上晚班，很辛苦。我真的沒有想到我和一個外國人相處的這樣舒服和自然。」

語言文化的差異，不同的思維方式，把愛情中的雜質也過濾了。

「也許是因為我的英文水平使得我們的交流只能停留在比較淺和簡單的層面上吧，那些比較複雜的話我也不會說，也就不說了。相處起來倒是簡單輕鬆了，就像孩子。」

這場不期而遇的跨國婚姻，並沒有給她帶來大多數人所認為的種種既得利益。

「我們還買不起房子，他有一個老母親，雖然不同住，但時而需要照料。他真的沒有什麼，只是有一句話打動了我，他說，他不英俊，沒有好工作好家世，如果沒有我，他是一無所有的人。或許這在別人看是煽情的話，但的確打動了我。或許，只有我們這兩個一無所有的人才能在一起，置之死地而後生。」

在合適的時間裏遇到合適的人，或許，這句俗套的話可以概括她的婚戀。

「他力氣大，能抱著我這一百五十多磅的身子轉圈。結婚之後，他總是吃中國菜，家裡吃的用的都換成了中國牌子中國字。一個人的飲食習慣是很多年的，換起來不是容易的，但是他做到了，他說我要做兩份飯菜辛苦，就做我喜歡的吧，他也喜歡。」

那個獨自在移民接待站垂淚哭泣的夜晚已經走遠了。

「真的打算嫁給他的時候，我也不是沒有顧慮。仔細想想，認識他之後真沒有哭了，總是開心笑笑的樣子。這些都是真的。」

人物：Mary，女，36歲，來加拿大三年。

有一種眼淚或許根本賺不到同情分。相反的，只是令人生厭。

「可是，即便這樣，我的眼淚難道不是眼淚嗎？即便流淚的原因並不高尚，這心裏還是難受的。」

在今天，她有些幡然悔悟的味道，儘管這些反省並不是源於理性，而是發自本能。

「移民是老公的想法，其實本來在外企工作很好的，就是想折騰。真正折騰起來本錢又不夠。來到加拿大之後，他工作找的還算順利，在外企工作一些年，外語還行。薪水中等吧，他倒是說我們可以打算在這裡穩定下來。可是，我一直不願意。」

一直還在懷念，在中國現成的好日子，還有現成的自信心。加拿大彷彿一個放大鏡，專門將她的短處放大擴張。

「到加拿大之後，一直找不到自己合適的位置，越來越沒有自信。這屋漏偏逢連夜雨，生活上總是有大大小小的麻煩和不順，就是打一份體力活也是頗費周折。我身子弱外語不好，在國內有一份悠閑的好工作，薪水雖然不算太高，但因為很多都可以公家報銷，一到個什麼節的就發東西，工資基本都不大用實打實地落在手裡。到了加拿大之後，我幾乎什麼也做不了，中介介紹去的體力活，做一天就覺得吃不消了。那個時候真正覺得自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租了一個公寓，整個公寓沒有幾家有蟑螂，偏偏我家就有。實在很是心煩意亂。我想回國，可是老公卻說要再看看，這個過渡階段很多事情就先湊合著。我覺得很委屈。抱怨，哭。」

移民這件事，成了盤繞在她心頭的陰雲。壓抑，陰霾，時而電閃雷鳴。

「沒有開心的日子，即便是在懷孕的時候。工作時間沒有足夠，申請不了孕產EI，每月只是老公的工資是存不下什麼的。本來沒有打算生孩子，在國內也總是懷不上，而這次懷孕之後自己不知道，還爬高上低的搬東西。心情不好，加上反應，懷孕期間我很是煩躁，醫生叮囑每天吃的維他命也忘記，現在想來自己都沒有為孩子做過些什麼。那個時候，我還有些惱恨，這生了孩子可能就更難回國了，這難過的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啊。我甚至想過很他離婚，這有了孩子又該怎麼辦。」

抱怨，哭，仍舊是她生活的主旋律。她甚至覺得這腹中的幼兒也一樣抱怨來到這個尚未算得上安穩的小家庭，她會哭，經常地哭，來表達心中的不滿。如同移民，出生一樣不由自己決定。

「可是，她很愛笑。出生第一天就笑，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就笑。很安靜，很愛笑。都說孕期維生素沒有補充好的孩子晚上愛哭難帶，而她卻很好帶，吃飽睡覺，嘴角總是微微翹著。時時刻刻都一幅心滿意足的樣子。我很難想像，如果孩子不是她這樣的，如果孩子因為我的心情的緣故，因為缺乏營養的緣故，愛哭鬧，不健康，我該怎麼辦。可是，這個孩子就好像龍王的鎮海明珠，將我生活中的巨浪駭濤平息。」

正當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孩子出生之後，這個依舊令人窒息的生活時，孩子笑了。

「從女兒出生到現在，我很開心，每天給她餵奶，然後挨著她睡覺，她醒來就笑，我就看著她笑。一天很快過去，意猶未盡。根本想不起來哭，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哭了。」

原本以為一路上只有慘淡陰雲，卻沒有想到仍舊走到花香滿徑。難道僅僅是那個不期而遇超乎想像的人兒嗎？還是心底那不願被淚水熄滅的蓬勃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