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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鼠樂土》第一部《祥龍風雲》選載(22)

作者:作者:曾仁全  2005-07-16 03:2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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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葉忠寶正在鎮委辦公室裡參加政治學習,鎮裡的通訊員叫他接電話。電話裡是龍天任的司機石傳聲的聲音,石傳聲對他說,龍縣長找他,叫他晚到到他家裡去一下。葉忠寶不敢怠慢,下班乘車回來後,喊上陳春玉,到市場上買了一袋楊菊花喜歡吃的奈李,來到龍天任的家裡,與楊菊花三個人做飯吃了,三個人在客廳裡聊著天。十點多鐘時,龍天任才酒氣醺天的回來了,葉忠寶就忙著幫助倒了一杯濃茶,龍天任醉眼惺忪的看著葉忠寶,嘿嘿笑道:「忠寶,你知道我找你幹什麼了嗎?」葉忠寶誠懇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龍叔要幫助我?」

龍天任長長地打了個酒嗝,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不簡單呵,竟然有人找我向你說情了,你知道是什麼事了嗎?」葉忠寶一愣,心想:「很可能就是為銀山磷肥廠停產的事,既然是這個事,我且跟龍叔買一下關子!」想到這裡,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知道龍叔說的什麼,龍叔要對我說的事,一定有道理的,您說什麼我都聽,因為您總是對的……」楊菊花在一旁幫腔說:「你別抬舉他,他有什麼都對了?他現在大多數是錯的了!」龍天任不滿地看了楊菊花一眼,吃吃笑道:「說你錯你就錯,對的也錯,說你對你就對,錯的也對,你是我領導嘛,你說了算!」 陳春玉笑道:「龍叔,您跟我爸爸一樣,順口溜都是一套一套的,是不是專門有人為您們總結呵?」

說笑了一會,龍天任瞇著眼睛看著葉忠寶說: 「你是不是下令給一個磷肥廠停廠了?」葉忠寶故做吃驚的道:「有這個事!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反映到您龍叔這兒來了?」龍天任反問道:「你以為這是小事?連陳縣長都驚動了你知道嗎?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喲!」葉忠寶嚇了一身冷汗,心想:「看來真像呂偉志說的,我會惹麻煩,真是一點不假了,老子本來不是堅持什麼原則,只是要出氣報仇,沒想到是雞蛋碰石頭,許長錄這老小子可真是大有勢力。」忙小聲道:「連……連陳縣長都知道了?那是我……錯了?」龍天任嘆息一聲說: 「忠寶呵,我並不是認為你錯了。我也知道,那個磷肥廠生產的磷肥不僅污染了水資源,而且還有大量的假冒產品,連我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你管得了嗎?--今天碰上陳縣長,他不冷不熱地說:『你的侄兒姓葉是吧?』我說是呵,陳縣長輕輕一笑說:『年紀不大,膽量還不小呵,連鎮長的話都不聽了?又愛多管閑事,怎麼跟你性格一樣?』我說,是我侄兒嘛,能不跟我性格一樣?究竟是什麼事惹陳縣長不高興了?他才跟我說起你下令叫磷肥廠停廠的事。叫我問一問情況。」

陳春玉忙搶著說:「我是說嘛,叫你別太張狂,你就是不聽。--龍叔,陳縣長不會給他小鞋穿吧。」龍天任笑道:「那不至於如此,但有一點,人緣很重要。你剛當領導,有很多事不懂,--要把握一條,那就是不要太鋒芒畢露,太鋒芒容易得罪人。這社會矛盾很多,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千萬要處理好與書記、鎮長的關係,遇事能推就推,盡量迴避矛盾。你現在預備黨員還沒批,小心有人在背後捅刀子,我說的你懂嗎?」葉忠寶一直喘喘不安地聽著。對龍叔的話從來是言聽計從。在他心裏,龍天任是他的尊神。因此,頻頻點頭說:「您說的我懂,那些農民受不受災也不是我的事,我明天就採取措施盡快推掉責任……」

又過了一天,城建所的耿所長和邱紅梅找到他,說是下了磷肥廠停產通知後,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很大,問他如何處理。葉忠寶猛然想著許長錄還答應送他一部剛剛上市的「大哥大」手提電話,省悟道:「正所謂『很好很好』,老子不對他狠,他怎麼會對老子好?這權力可是牛刀小試,真是捨不得放,老子把手機弄到手了再讓他開工生產。」想到這裡,嚴肅地說:「我的壓力比你們大一千倍,一萬倍,我都沒有打退堂鼓,你們就不能打退堂鼓。我們要處處把老百姓想在頭裡。--這樣吧,等我到縣裡瞭解一些情況後再定。」來一個緩兵之計。邱紅梅自然不會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還以為他是在堅持原則呢。眼神極其複雜地看著他。

晚上快下班時,一個長的細皮白肉的青年來到葉忠寶辦公的「鎮長辦公室」。等其他人都離開後,才輕輕地問他是不是葉鎮長。葉忠寶狐疑地看著來人,就問他什麼事。青年人對他說,他是許總的司機,是許總叫他來接葉鎮長晚上在一起聚一聚的,許總和常縣長已在長江大酒店專候。葉忠寶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得意無比。心想:「這有權真好,真甜蜜。老子用在手裡得心應手。」跟著青年人來院子裡,果然看見一輛黑色的皇冠車停在那裡。青年人介紹說他姓許,是許長錄的侄兒。兩人有說有笑的驅車來到長江大酒店,姓許司機將他送進包房就離去了。

包房裡人聲嘈雜,幾個人正圍在打麻將,還有兩個人圍著觀戰,見他進來,常化凱和許長錄同時站起來迎接,常化凱腆著個大肚第一個走到葉忠寶面前,輕輕地握著他的手,親切地笑道:「小葉呀,在下面辛苦了呵,聽說在那裡工作搞的不錯嘛!」葉忠寶聽到頂頭上司表揚自己,心裏激動萬分,忙道:「常叔過獎了。我才接觸城建工作,什麼都不懂,希望常叔抽點空到磷都鎮檢查指導工作!」常化凱熱情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本來能幹,你龍叔那麼會調教,磷都鎮的城建我很放心。」葉忠寶聽了,心裏熱乎乎的,他又跟許長錄等人一一握了手,認識其中有常化凱的司機、糧食局的局長、還有個中年婦女是工辦的丁主任。常化凱手一揮說:「小葉來了,麻將就不玩了,我今天是專門來陪他的。--來,葉鎮長,挨著我坐吧!」葉忠寶深受感動,心想:「很多人都說常縣長這人不好待侯,架子大,都不是那麼回事。

原來常縣長這人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因此,誠懇地說:「不不不,常叔,您這樣說我就不敢當了,您是我的長輩,又是我的上司,哪有您陪我的道理?我是陪您和在坐的各位長輩的……」常化凱開心地笑道:「難怪陳書記會看上你這個女婿呢,不僅會搞工作,而且能說會道。」許長錄也附合道:「當然啦,我這葉老弟將來可是前途無量哦!」姓丁的工辦主任也插嘴說:「你們沒看我那小陳妹子喲。--結婚時我去了,長的像花兒似的,一碰都能碰出水來,真是男才女貌!」葉忠寶受了一大堆的恭維,又得意又自豪。菜是高檔的菜:野生甲魚火鍋、清蒸對蝦、花蟹燉番茄、紅燒青蛙肉……,酒是名酒:中外馳名的五糧液。在喝酒時,葉忠寶極有分寸,對於來自一群人的敬酒他把握的很好,盡量裝出謙遜和得體。

飯後,常化凱親切地將葉忠寶拉到套間外面來,拍拍他的肩說:「小葉呀,聽說磷都鎮有些村民對水質有反映是嗎?」葉忠寶心想: 「常縣長這樣和藹可親,我得把問題說嚴重一些,然後勇敢地承擔責任,想辦法巴結他,讓他就會對我產生信任感。多結識一個領導總是有用的。」於是,一本正經地道:「是呵,紅星村正好是我包點,水質已造成稻苗大面積的死亡和枯黃,村民要聚眾鬧事;被我壓了下來,最後不得不叫磷肥廠的暫時停一下生產……」「很好!你做的好!」常化凱似乎很滿意地神情說:「那些老百姓他們懂得什麼?靠我們當領導的教育幫助,你說是不是?」許長錄也走過來說:「對呀,前兩年我磷肥廠沒投入生產的時候,聽說也有秧苗枯死的情況,難道那也是我許某的責任?現在我猜是種子的問題。我這次到廣州去,就是購了一套處理污水的設備,再不會有問題了。」常化凱用牙籤戳著牙齒,似笑非笑地說:「小葉呵,你的責任重大,別的問題不主要,那些農民決不能鬧事,更不能集體上訪,如果出現了集體越級上訪問題,你的岳父、你的龍叔和我都保不了你的烏紗帽喲,哈哈!」葉忠寶驚得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道:「當然……當然……」

常化凱走後,許長錄就對屋子裡的人說:「丁主任,我們是不是到舞廳玩玩去?」裡面的五個人就歡喜雀躍,嘻嘻哈哈地往長江大酒店樓上的舞廳跑去。葉忠寶靜靜地看著這一場面,心想:「常縣長這人怎麼突然神神秘秘的呀,他要洗桑拿去,用得著怕這裡的哪個人嗎?」

包房裡只剩下許長錄和葉忠寶了,葉忠寶站起來,裝腔作勢地說:「許總,這吃飽了,喝足了,謝謝你的盛情,我也該回去了。」許長錄不滿地看著他說:「你急什麼?我把這些人打發了,就是要單獨跟你聊聊的,走,我還有好東西給你……」兩人走出包房,拉著葉忠寶逕直走到停在院子裡的車裡,將車門打開說:「老弟,我前天說過送你個玩意兒的……我已給你買了上號的手機,後面兩個『88』的數字……」說著打開一個包裝物遞給葉忠寶,葉忠寶心裏一陣狂喜。

因為鎮裡除了呂偉志、梁賢宏和陳青宙有手機外,其他人都沒手機。這一段時間,他是做夢都想有一部擺闊的手機,沒想到來的這麼容易,但表面上卻說:「不行的,你昨天叫人送的那個紅包我都要退你的,我龍叔和我岳父知道了起碼要罵死我了……」許長錄一拍他的肩膀說:「老弟呀,你真是多心喲,你岳父與我的關係也不錯呀,去年糧食局有個副局長因受賄問題,犯在你岳父的手下要受處分,我找他後他就給『按』下來了……」說到這兒壓低聲音說:「你岳父客廳裡那台大空調都是我給買的呀。--這事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就行了,我跟任何人沒說過。告訴你,現在當官的,不撈一點實惠、不吃點玩點兒是蠢蛋,你懂嗎。」

葉忠寶被他給弄的迷迷糊糊的,心裏是又驚訝又興奮,驚訝的是,岳父客廳裡那台大空調竟然是許長錄給買的;興奮的是,今後自己也有手機這玩意兒了,在朋友面前可是大大的有面子了。想到這兒說道:「好……就算你老兄借我玩的吧,到時候我還給你好嗎?」許長錄輕輕一笑說:「對,這就對了嘍,這年頭,有錢有權就是哥哥,你沒聽說過嗎?政治是虛的,理想是遠的,權力是硬的,票子是實的。要去掉虛的,扔掉遠的,抓住硬的,撈著實的嗎?哈哈」葉忠寶聽了,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許老兄呵,沒想到你這人是全才呢!」

龍天任通過曾有興等人關係,跑回來三千多萬元的世界銀行貸款;爾後,又跑回兩千萬元的財政週轉金。他堅持自己的主張,以雷厲風行的速度籌辦了兩個新廠--高密度板開發公司;精製挂面廠轉換綠色食品公司,兩個企業緊鑼密鼓地施工起來。

這天,他到工地上檢查回到家,只見家裡來了一屋子的人,都是老家農村來的親戚。他一問才知道,他們是來買「非農業戶口」的,每個「非農業戶口」五千六百元錢,因為賣完了,他們沒趕上,所以來求他幫助做工作給買幾個「非農業戶口」的。龍天任這才想起來了,前不久,在縣長辦公會上,陳青棟和常化凱聲稱為了實現創建文明城市和撤縣建市的需要,出臺了「銷售」 「非農業戶口」 的決定。聽了這些來自農村老家的親戚的介紹,他心裏一陣難受。心想:「陳青棟和常化凱真是誨淫誨盜、掩耳盜鈴啦,農民都買了「非農業戶口」到哪裡去招工就業?真是可笑之極。」

他在一個椅子上坐下了,聽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要求,望著一個六十多歲的三嬸說:「三嬸,你家裡攢了多少錢,給誰買非農業戶口呀?」三嬸身上的衣服又舊又破,滿臉刀刻般的皺紋,花白頭髮。聽了龍天任的話忙道:「我給你那四弟龍天炳買個城市戶口。他現在在廣州打工,買個城市戶口了也許能找個正式工呀;……錢嘛,我攢了三千多元,又找另人錯了二千多元,你無論如何要想個辦法給他買個城市戶口。這城市戶口還真緊張,從前天到今天上午兩天時間就賣完了,唉,就遲了那麼半天我就沒趕上。」龍天任看著三嬸滄桑的臉、那滿是老繭的雙手,心裏一陣難受,他心想:「這些樸實而可憐的人,他們哪裡會知道,這是社會在轉軌當中權貴們耍的花招喲?」想到這兒說道:「三嬸,我勸您不要買這『非農業戶口』,您想,農民都成城市戶口了,到哪兒去找工作?再說,過幾年了,『非農業戶口』與農業戶口就沒區別了,還買什麼?」

三嬸感慨的道:「你不知道呵!龍天炳在城市打工有多自卑。處處是城裡人的白眼和欺騙,所以,我不吃不喝都要給他買個『非農業戶口』……」坐在三嬸旁邊的是龍天任家門的一個李嫂子,她也幫腔說:「是呵,我們農民不吃商品糧就比人低一等,處處受城裡人的氣。幾年來,三嬸餵了幾隻雞,母雞生的蛋一個也不捨得吃都賣錢了;這兩天廣播電視都在宣傳『非農業戶口』的事,要是沒有好處能宣傳嗎?」龍天任面對這些質樸而愚昧的家鄉親戚,不知說什麼好,嘆息著說:「不是我不幫你們,實在是買了一點用也沒有,廣播電視宣傳的目的是動員大家買『非農業戶口』,那是為了盈利,將來這體制會變的……」

他還沒說完,三嬸「嗖」的站了起來,生氣的怒視著他說:「噯呀嗨,天任,你當縣長了是嗎?了不起了是嗎?我也沒什麼求過你呀?叫你給幫這點忙都不肯?……算了,我找別人去……」說著就往外走。楊菊花從廚房出來,忙攔住了三嬸,笑道:「三嬸,您好不容易來了,吃了飯再走……」又轉向龍天任嚴厲地說:「你這人就是死心眼,你能幫忙就幫,說那些幹什麼?」龍天任笑道:「三嬸,有一點我要說清楚,要是買了城市戶口找不到工作,可不是我的責任呢!」三嬸滿是皺紋的臉色舒展開了,說道:「你只幫我把城市戶口辦成了就行了,--我們縣的電視上宣傳的那麼好,我不相信黨的聲音相信誰去?」龍天任笑道:「黨也難免會犯錯誤喲……。好吧,這我就給您們聯繫。」

龍天任在客廳裡翻開電話簿,找到公安局政委閆華營的電話。一會兒撥通了,當即詢問賣「非農業戶口」的情況。閆華營興奮地回答他說:「效果很不錯,兩三天的時間就賣出了二千個,陳縣長和常縣長都異常驚喜,沒想到民間有這麼大的潛力,有這麼好的效果。」聽到這個消息,龍天任心裏沉甸甸的。心想:「他們這是在騙農民的錢啦。不過,二千個『非農業戶口』 就是一千多萬元,陳青棟和常化凱這下有錢花了。」因此說道:「指針還有嗎?這麼好的形勢就不賣了?」閆華營沾沾自喜地道:「怎麼不賣了?常縣長已下了指示,下個星期開始再賣三千個,這次普及到鄉鎮派出所。」

龍天任驚道:「再賣三千個『非農業戶口』?有這麼多人要嗎?」閆華營輕輕地一笑說: 「我們是百萬人口的農業縣嘛,農村人口多,還會有市場,有潛力。」龍天任心裏直翻胃口,他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說:「是這樣的,你下午能否給我弄幾個指針?我農村的親戚也要買……」閆華營說:「好,我叫派出所將您親戚的工本費減下來,每個便宜三百元錢,我只能做到這些了……」龍天任愁眉苦臉地說:「那就謝謝你了!我下午叫我司機小石來找你。」圍在他身邊的農村親戚一聽說還可以少收三百元買個「非農業戶口」,一下子高興的雀躍歡呼,特別是三嬸,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綻開了孩子般歡娛的笑容。

待續(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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