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祖道(1956年拍攝三峽,時任《新觀察》雜誌記者)
1956年12月,我隨老師潘光旦先生到湖北、四川一帶調查土家族,拍攝了灧預堆。12月18日中午,我們從奉節縣城出發,搭乘航標艇去看灧預堆。艇進夔門,就看見踞於江心的一塊巨石,高約20多米,寬約15 米,長約40米,整個形狀可是比當地民謠所說的「灧預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灧預大如像,瞿塘不可上」的馬、像大多了。由於當時正值長江枯水期,巨石愈顯猙獰。當然,他的猙獰主要還不在於其形狀,而是在瞿塘峽口即夔門,上游幾百米寬的江水在此被兩岸峭壁約束得寬不過百米,急流衝向夔門,再衝向橫臥於江心的灧預堆,船隻過此,一不小心,即會船毀人亡。航標艇繞著灧預堆轉了一圈,當時我用羅萊弗萊雙鏡頭相機,75/53.5天塞鏡頭,100度黑白膠片, F5.6/1/200秒拍攝了幾張。兩年之後的冬天,灧預堆在整治川江航道的行動中被炸平,三峽一絕,那就是灧預堆絕滅了。
薛子江(時任新華社攝影記者)
《千里江陵一日還》拍攝憶舊
文/張祖道
《千里江陵一日還》是我國著名攝影家薛子江先生1957年4月間在四川三峽拍攝的一幅攝影名作,題目取自李白《朝發白帝城》一詩。
照片拍攝於清晨8點,逆光、薄霧,兩岸峻陵自遠至近濃淡分明,層次豐富;逆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明朗而充滿朝氣。畫面中心的輪船,在萬山叢中昂首前行,有一種強烈的動感,既十分切合李白詩中扁舟如飛、歸心似箭的心情,在更深的層次上,又表現了對新中國自然之美的歌頌。此片看似偶然得之,但實際頗有講究。在地點上,薛子江選擇了奉節瞿塘峽一帶拍攝,這兒正是當年李白作《朝發白帝城》一詩時的出發點,且瞿塘峽口窄處不到50米,水勢凶猛,山勢雄偉,機位不高,使水面悠長,波光反射明亮;山體可完整展現,花枝又可進入前景。其次,拍攝季節選擇在4月份,也見心機。當時,薛子江從中國新聞社廣東分設調北京總社任攝影記者,以拍攝風光名勝為主。1957年2月,他和時任新華社攝影部採訪科長的著名攝影記者齊觀山一起從北京出發,到四川採訪。齊觀山此行,目的在於跟薛子江學習風光和生活攝影的技術和藝術。他們從武漢乘船直到重慶,在重慶周圍和嘉陵江一帶採訪兩月有餘,直到4月油菜花開、江水漸漲才回訪三峽。在拍攝時機上,選擇了早上柔和的陽光、薄霧和船隻的會合,靠的是「等」的工夫:這是薛子江向齊觀山傳授的風光攝影的一條重要經驗:要有耐心;有耐心就有機會,有機會就有偶然,有偶然就有瞬間,就可能有好作品。
佘代科(1970年開始拍攝三峽,湖北省攝影家協會副主席)
我的「後福」就是傷癒後又能回到三峽
我是一個地道的三峽人,1969年開始學攝影。一年後,便背著相機走進三峽,當時拍回的照片總是平平淡淡,與我領會到的意境大相逕庭。為此,我便從江邊到山頂反覆選角度,從早到晚觀察光線與風雲的變化。經過幾年的努力,1973年4月,我用海鷗4型相機、國產120膠卷拍攝到一幅自己感覺比較滿意的照片,該片入選當年的「全國攝影藝術作品展」(題目為《川江航運》)。從此,更激發了我拍攝三峽的創作熱情,工作再忙,每年至少也要進峽兩三次。後來我擔任湖北省攝影家協會常務理事、副主席、宜昌市攝影家協會主席,組織輔導三峽攝影創作成為我的工作重心。
幾十年的三峽攝影創作,不僅使我體會到三峽文化的博大精深,更使我體會到,要想拍好三峽,光在船上拍是不行的,必須上岸。峽谷兩岸山高路險,有時為了尋覓一個好的拍攝點,只能在沒有路的懸崖邊、荊棘中穿行,危險時時存在。1981年,我到巫峽拍攝神女峰。那天,下著小雨,岩石特別濕滑,一不留神,我從30多米高的懸崖上摔下來,萬幸的是摔在神女溪的河灘上,摔成了重傷。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的「後福」就是傷癒後又能回到三峽,盡情享受三峽給我的快樂。幾十年來,我幾乎爬遍了三峽兩岸主要的山峰。
喬德炳(1972年開始拍攝三峽,重慶市攝影家協會副主席)
用30年拍攝三峽還太短
我從1972年開始拍攝三峽,到現在正好30年了。前20年拍攝,一般每年進峽2-3次,近幾年三峽工程開工後,我感到「見證三峽」的時間迫在眉睫,每年進峽3-5次。最常去拍的地方是瞿塘峽、巫峽、大寧河小三峽,也很喜歡拍攝沿江的名勝古蹟和民風民俗。30年來,三峽的底片積累了大約有 30000多張,發表的有關三峽的攝影作品有3000多幅。30年來用過的相機先後有祿萊柯得120、雅西卡120、海鷗DF、尼康FM2,現在用勃浪尼卡(配60、90、150和250毫米鏡頭)和尼康F100。多用柯達負片和 Ektachrome64 度反轉片。三峽工程的實施和百萬大移民給三峽的攝影工作者提供了難得的機遇,近年我倡導並參加了「見證三峽」的攝影工程,組織地方上的攝影工作者用鏡頭記錄三峽的歷史性變化,現在,這一工程正在進行中。
黃韜朋(人民畫報社高級記者,曾任人民畫報執行副總編)
1976年秋,為一個瞿塘峽夜航的鏡頭守候了兩個禮拜
1976年,人民畫報繼黃河連載報導(1973年6月--1974年5月)之後,決定推出長江連載報導(1977年4月--1978年7月),我擔負長江口和三峽地段的採訪任務。此次去三峽時值初秋,從重慶乘江輪順流而下,先後在石寶寨、萬縣、奉節、白帝城、巫山、青石洞、巴東、秭歸、青灘、崆嶺灘、黃陵廟、三游洞等地採訪,歷時40多天。其中,僅瞿塘峽就停留了近兩週。為拍一個峽區夜航的鏡頭,多天顧不上晚飯,等在峽口,陰冷的峽風吹得人穿著棉大衣還瑟瑟發抖。但我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急得同來的一位長辦宣傳幹部嘴上都起了泡。工夫不負有心人,這次的瞿塘峽照,有的畫面成了許多人競相造訪的經典角度;而當時峽區夜航的情景,後來也成了絕無僅有了,並被美國《國家地理》雜誌以跨頁版面轉刊。
劉世昭:1991-1992年徒步感受三峽
早在1988年,我開始瞭解並醞釀徒步採訪長江三峽。1991年,我搶在三峽工程開工之前,徒步採訪了長江三峽。
1991年7月初,我來到奉節縣,從白帝城渡過草堂河,從北岸走進了瞿塘峽,開始徒步三峽。到了巫山縣後,因長江正處洪水期,巫峽棧道的部分段落可能被水淹沒,所以就返回北京。1992年1月,又返回巫山縣,繼續徒步巫峽,直至巴東縣。走到巴東後,一因單位有事我必須回京參加,二是從內心講,我也希望在季節更暖和的時候進入神農溪,採訪那裡的縴夫們,這樣就能採訪拍攝到他們裸體拉縴的場景,於是我又返回了北京。1992年4月,我再次來到巴東縣,用了半個月時間,順利到達宜昌,結束了徒步三峽的採訪。三次赴三峽採訪共用了36天時間(不算北京與三峽之間途中往返的時間)。
現在的三峽棧道基本都是清代開鑿整修的,最完整最壯觀也最好走的要算8公里長的瞿塘棧道,在這條寬達2米的棧道上,我邊走邊拍僅用了3個半小時就走了過去。而在巫峽棧道從培石到楠木園之間,我卻著實為棧道「消失」著了一番大急:那天早上,我9點離開培石,棧道一下子就變成僅有20厘米寬的羊腸小路。走了一個半小時後,來到一個凹進的山洞,洞上的山體筆直陡峭,四周的岩石呈黃色,這就是四川和湖北兩省交界的地方--黃崖窩。據說解放前這裡是土匪經常出沒的地方,現在儘管土匪已經被消滅40餘年了,可是走在這段狹窄、崎嶇的棧道上,時而路兩邊出現一片沒人高的草叢;時而又要將身體緊貼岩壁,腳踏岩壁上僅腳掌二分之一大小的凸起石棱,小心翼翼地通過;時而還要四肢並用往崖上攀登……著實有一種緊張的感覺,心一直懸著。走著走著,棧道通向江邊就消失了,哪兒去找路呢?我真有些著急了,順著江邊的山體仔細地尋找,發現了一條隱約的小道沿岩壁而上,直通向一根電線桿。長江沿岸都有長江航運公司為保障航運而架設的通訊電話線,「有電話線就有路」,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去。電線桿下是近百米高的懸崖,長江在崖下彎了一個回水灣,電線凌空飛過水灣到了對岸,我只好悻悻返回江邊。萬般無奈之時,地上的幾粒羊糞使我突然想起前一天在棧道上碰到過的趕羊人,這附近沒有人家,一路上也沒有見到羊只,這羊糞我斷定是那趕羊人留下的。在羊糞附近我又看到了一些清晰的腳印,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順著羊糞這些「路標」的指引,在一處懸崖邊的隱蔽處終於找到了棧道,下午兩點半我順利地到了距培石鎮25公里的楠木園鎮。
2003年6月15日,三峽水庫蓄水水位將到135米,這將出現一個新三峽,到時我還想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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