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袁紅冰小說體自傳《文殤》(九) 敗於人性的普遍墮落

早在九一年秋季,在一次自由記者高瑜女士舉辦的聚餐會上,袁紅冰認識了人民大學教師蔣培昆、丁子霖夫婦。他們十九歲的兒子就死於「六.四」之夜。蔣培昆是美學教授,他長發飄垂,面容消瘦,頗具高傲的藝術氣質,由於喪子之痛而覆蓋在蔣培昆面容上的青銅色風塵般蒼涼的情調,感動了袁紅冰。但是,使袁紅冰心靈震撼的,卻是丁子霖女士眼睛裡的悲愁。丁子霖身體消瘦,面色像一片乾裂的黃葉,即使在同人面對面地談話時,她的眼睛也好像在注視著極其遙遠的地方--越過重重荒涼的時間,在注視八九年六月四日那個被烈火燒焦的夜空;那個被迸濺的血染成暗紫色的夜空;那個被橫飛的槍彈劃出道道傷痕的夜空;那個被慘痛、淒厲的呼嗥撕碎的夜空;那個在坦克車的履帶下戰慄的夜空,好像,她的心已經永遠失落在八九「六.四」之夜,她的靈魂也早已埋葬在那個殘破的夜空中了。

有時,丁子霖女士眼睛裡那如同鐵板上的血鏽一樣的悲愁,會驟然急速地顫抖著裂開,而裂縫中有炫目的淚影在閃爍。袁紅冰知道,那一刻她定然是又看到了一位美少年的背影漸漸消失於「六.四」猙獰的夜色中,而那背影就是她的兒子的。有時,丁子霖女士的眼睛會猝然變得迷濛,袁紅冰意識到,那一刻她定然是在祈盼著那位美少年透過暗紅的血霧向她回眸一笑,祈盼著再次看到兒子明星般的眼睛,而那將是一種終生的祈盼──終生無法實現的艱難的祈盼。

「六.四」之後,當局控制的傳播媒介用歪曲事實真相的宣傳,把「六.四」稱之為「反革命暴亂」,但是,難以抗拒的罪惡感卻使他們不敢公布受害者的名單。共產黨官僚集團再一次想要用偽造的歷史抹去罪惡,就像他們已經卑鄙地做過很多次的一樣。同時,在刺刀、黑牢、刑場的威脅下,怯懦的生存本能又使無數中國人埋葬了他們曾在「六.四」過程中復活的人性--低賤者用向屠夫露出的恭順媚笑來埋葬;良知尚未完全泯滅者用沉默來埋葬。

就在這種情況下,丁子霖,這位普通的母親,卻以她瘦弱的肩頭承擔起了為「六.四」死難者建築墓碑的沈重道德使命。因為,她從對兒子那純潔的少年之心的理解中確信,所有同兒子一起死於「六.四」 之夜的人們的靈魂,都有著對於真理和正義的熾烈追求,至少在那個夜晚中是如此。她要以枯瘦的手指,撕裂百萬御用文人偽造的黑暗歷史,讓死難者能在岩石上燒灼出殷紅傷痕的血跡,裸露於陽光下,而把那位美少年的名字彫刻在懸崖般峻峭的金色陽光之上,是她能獻給兒子的唯一祭品。

於是,在無數個深灰的暮色中,丁子霖孤獨的腳步,踏著秘密警察的監視、跟蹤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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