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門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指骨斷裂的雙手痛苦欲絕地捂在雙腿間。望著在地面上翻滾呼號的圖門,王紅旗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凶殘地咒罵道:「再不招供,我就像打雞蛋一樣把你那個玩意兒砸碎,讓你這隻蒙古臭豬臉上漂亮的小鬍子一根根掉下來,讓你的臉蛋變得像騷娘兒們的屁股一樣圓溜溜、光滑滑的!」
圖門的身體彷彿要破碎般地急劇地痙攣著,用一種被痛苦的屈辱血淋淋地撕碎的聲音,說:「我是『內蒙古獨立同盟』的成員……」說完,他突然像女人一樣失聲哭嚎起來。也許他可以毫無畏懼地直視死亡,可是,在使他喪失雄性的威脅下,圖門的意志徹底崩潰了。
由於王紅旗不斷的威逼,圖門又隨口「招供」出幾個臨時記起的名字,那都是他最親密的詩友,因為,此時在他被痛苦的火焰焚燒著的狂亂的意識中,只有這些最親密的詩友的名字還沒有化為灰燼。
烏蘭巴干飛快地在審訊記錄紙上記下了圖門說出的每一個名字,一種輕鬆感像雌貓柔軟、溫暖的身體一樣磨擦著他的心。自從烏蘭巴干把關於「內蒙古獨立同盟」情況的報告交給軍事管制委員會之後,他就竭力壓抑著時時在他意識深處湧動的不安。他擔憂滕青海會察覺到他寫這份報告的真實用意,因為,在報告中,除了一些牽強附會的感覺之外,他幾乎沒有提出任何有說服力的證據,說明「內蒙古獨立同盟」仍然存在。事實上,他也無法提出這樣的證據,來證明一個早已消失在歷史中的組織的存在。可是,圖門的「招供」卻有力地論證了他的報告的正確性。
……
「我侮辱了蒙古男兒的尊嚴,我侮辱了你的美色,我侮辱了我蘸著蒙古人的血寫出的詩篇……」圖門狂亂地無聲地自語道。突然,他仰起屍體一樣慘白的面容,彷彿心被撕裂了似的,發出了一聲瘋狂的呼嗥,熾烈的悲愴猶如被落日點燃的血紅雷雨雲,巍峨地從他茫然的眼睛裡湧現出來。突如其來地,圖門像一團血雨紛飛的狂風從地板上躍起,扑向審訊桌後的王紅旗,他如同獸齒一樣閃爍起冰冷、慘白光亮的牙齒,向王紅旗的咽喉咬去。
王紅旗臉上驕橫、得意的神情驟然被醜陋的恐懼抹去了,他寬闊的嘴裡令人難以置信地發出了垂死的老鼠般尖細的驚叫,姿態可笑地向後跳了一步,同時,他的右手抽出了手槍,本能地向前捅去。
「五四」手槍冰冷的槍管深深插進了圖門的眼眶。圖門的身體猛然僵硬地挺直了,然後,像一株被雷電劈倒的石柱,直挺挺地向後倒去。他的頭顱重重地摔在污濁的水泥地上,破裂了。被手槍槍管上的準星拉出眼眶外的眼球,吊在一根青紫色的痛苦蠕動的筋絡上,在凍結著慘白的死亡陰影的面頰旁痙攣地彈動起來。
烏蘭巴干被這個出乎意料的情況嚇壞了,他臉上現出驚懼的神情,看著圖門那只怪誕地掛在眼眶外的眼球,突然跳了起來,慌亂地斷斷續續地說:「這怎麼辦……他死了……腦漿都流出來了……」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就是對抗無產階級專政的下場。毛主席早就教導過我們:革命就是暴力。」王紅旗一邊用手絹擦拭槍管上的血跡,一邊毫不在乎地說,並且不滿地斜視著烏蘭巴干。
這時,托雅從牆角爬了過來。她坐在圖門的屍體旁,默默地望著圖門那凍結在永遠也不會消融的痛苦中的面容,而她空洞的眼睛裡漸漸浮現出神智喪失的人才會有的、灼熱而狂亂的神情。托雅像是同什麼人爭奪一樣,猛然握住掛在圖門面頰旁的那隻眼球,殘忍地扯斷了連結在眼球上的那根青紫色的筋絡。然後,她秀麗的肩頭急劇地顫抖起來,像摟抱著一團火焰般將緊握住眼球的手,摟在胸前,用似乎能在堅硬的岩石上燙出烙痕的灼熱的聲音說:「你們不能搶走他的眼睛,這眼睛是我的,我不能沒有它,這眼睛裡有屬於太陽的詩意……你們不能搶走它。」
接著,托雅臉上露出驚慌萬狀的神情,彷彿怕有人會奪走那隻眼球似的,把它投進自己的嘴裡,瘋狂地咀嚼起來。灰色的沉寂中,只有眼球被嚼碎的聲音像猩紅的血跡,在刺目地閃爍。托雅挺直了雪白、秀長的脖頸,艱難地吞嚥了一下。突然,一個平靜而嬌媚的微笑在托雅殘破的紅唇邊飄拂起來,她安心地自語道:「這樣,誰也不能奪走你的眼睛了,你會永遠在我的生命裡注視我的心……」
這時,林志丹從陰暗的角落裡站起來,冷冰冰地說:「把圖門從樓上扔下去,──他是畏罪自殺的。無產階級專政嚴禁刑訊逼供,沒有什麼人碰過他。」
「我看沒這個必要。我們就是要讓階級敵人明白無產階級專政的厲害!」王紅旗傲慢地說,像一條食肉的怪魚似的,凶狠地瞪視著林志丹。林志丹本來不願意得罪這個狂熱的傢伙,因為,他知道,自己剛剛重新跨入權力的圈子,自己的地位還很脆弱。但是,維護共產黨理想純潔性的責任感,或者準確地說,是一種想向自己證明自己心中理想的純潔性的衝動,使他還是堅硬地直視著「怪魚」的眼睛,用更加嚴峻的聲音說:「為了無產階級專政的聲譽,我要求你必須這樣做!」
「是的,他是畏罪自殺的,沒有人碰過他……」烏蘭巴干機械地重複了一遍林志丹的話,並且急不可待地拉開了窗簾,將窗戶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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