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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來的女鄰居讓我羞愧難當

 2004-10-19 08:27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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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她遺落在洗水池台上的肥皂扔進了垃圾桶。肥皂只有半截子。我之所以如此鄙視這塊肥皂是因為我的敵意太深了。我的鄰居成了我的敵人。儘管我們之間的對抗處於地下狀態。

我對她的敵意源於她的生活習慣,特別是她選擇洗衣服的時間,她完全打亂了我的生活規律。她專門挑我在午睡的時間嘩啦嘩啦肆無忌憚地開洗,而此時我的睡眠正漸入佳境。我很惱火,專供洗衣服的水池就在我的窗下,每次在刺耳的嘩啦聲中我睜開眼睛,便有一種想砸掉水池的衝動。我的橫眉怒目的暗示對於她是不起作用的,我甚至憎惡她的遲鈍。其實我呆在出租房的機會不多,它只是一個意味著我可以自由睡覺的地方。但這僅存的價值也被我的惡鄰給篡奪了。我每次都在睡眠達到高潮時被吵醒,我便百無聊賴地閱讀《史記》或者揣摩這位女鄰居的性格,很惡毒地把她歸於性壓抑或者變態一族。

我躲在房裡,聽她在窗外走來走去的聲音,她幾次在我的房門外停下來,我想她肯定是想解釋什麼,但她最終放棄了,可能是我的冷漠讓她放下了敲門的手。

有幾次看見她在巷口處的商店買東西,我感到良心有些不安,因為住在出租屋的人都是從農村趕來討生存的窮人,我想我們應是同一階層的難姐難妹。聽她的口音是湖北東部的,和我是老鄉,但至今我們沒有和和氣氣地坐在一塊兒聊聊家鄉話。她的普通話帶著濃重的鄉音,有許多詞彙她無法用普通話表達,就用方言代替,聽著讓我悲哀。她沒有正式的工作,但她很忙,整天在大街小巷裡穿梭。她把撿拾到的垃圾,堆在走廊,散發出淡淡的異味。她好像有老公,但我不敢確定,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有一天午夜,我在夜市攤吃宵夜,看到一個佝僂著身軀的中年男人背著擦鞋箱,一家接一家地請求別人擦皮鞋,他就是女鄰居的老公。我看了很難受,飛也似的逃走了。

有一陣子,我很不正常地嫉妒她的活力,她雖清瘦矮小,但手腳靈活,眼睛盯著地面,疾走如飛。她還從不午睡,但精力旺盛,整天侍弄著她的垃圾。她似乎很滿意她的生活,她在與房東老太太聊天時從不抱怨自己的命運。這使我很惱火。我堅定地認為像我們住在簡陋又便宜的出租屋的人群,是沒有理由不抱怨生活的,尤其是抱怨白領高傲的臉蛋,以及抱怨老闆拿炒魷魚威脅我們。所以,我更加討厭她,討厭一個對生活充滿樂觀的女人,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

大概在9月底的一天,她敲開了我的房門,用家鄉話,面帶笑容。她遞給我一袋喜糖,我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很不耐煩地問什麼事,她訕訕地說她的兒子考上了大學,想高興一下。我愣住了,好像天方夜譚一般。我第一次友善地和她說話,我祝賀她,並接過了糖。我看見她的身後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他正在看她傳播著喜慶,我也朝他笑笑,他用農村孩子特有的羞澀回應著我。

接著,鄰居和房東老太用普通話談論起退房的事情,鄰居說她要到兒子讀書的大學旁邊找一處住房。我聽著,不知為什麼,我竟然有一絲落寞。

第二天清晨,他們就開始折騰了,我覺得應該送送。他們沒有叫車,男主人自己弄了一輛板車。他們沒什麼傢俱,形形色色的蛇皮袋子堆了一車。我不知如何開口,男主人拖著車從小巷過來,很客氣地對站在一旁的我說:「師傅,讓一讓。」女鄰居嗔怪著說:「他是我們老鄉呢。」

哦!男主人恍然大悟,像個做錯事的大男孩,羞赧地笑了。兩人一個拉,一個推,在寂靜的小巷裡,孤獨地行駛。我突然傷感起來,甚至有哭泣的衝動。

自從女鄰居搬走後,出租屋安靜了許多,再也聽不到窗外嘩嘩的水聲了。我奇怪,這使我反而更加難以入睡了。我整個中午整個中午地閱讀,並且寫作。我甚至害怕這死寂一般的空氣。

有一天中午,我也來到水池邊洗衣服,這是我第一次使用它,我仔細關注這個離我如此之近的公共器具。它很醜陋,污漬斑駁,把一面牆也洇透了,長了大片蔥鬱的苔蘚。我看到苔蘚中間隱藏著一個木條,上面用毛筆工工整整寫著:限時使用, 12︰00-2︰00。那一刻,竟讓我羞愧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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