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2022年10月24日讯】晚上喝得有点多,想点份白粥醒醒酒,但在外卖平台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那家经常点的豆浆店。
又去点评里搜,也搜不到。心想不会关门了吧。早上正好出门办事,顺路去看了下,的确关门了。
招牌没了,里头像是被洗劫过一样,要不是取餐口那张熟悉的原木餐桌还在,差点没看出来,这就是那个每天门庭若市的豆浆店。
不至于啊,这家店已经在我家门口这条街上开了十来年了。这几年疫情,很多小店都关了,但他们家一直还开着。
不过回想起来,好像隐约记得老板提过一嘴,说他们这两年生意不是太好。
那是今年夏天的一个晚上,照例买完醉点了一份白粥一个咸鸭蛋一根油条一份咸豆花。
但粥喝到一半,发现不太对。
给老板打电话,我说这粥跟以前喝得不太一样,以前大米都很饱满,现在怎么这么碎。
老板承认是他们的问题。“以前客人多,基本上都是一锅卖完了,再煮一锅,所以都很新鲜,但是现在有时候一天都卖不掉一锅粥,煮得时间长了,就会有点渣渣的。”
“这样吧,你申请个退款,或者下回来店里,你想吃什么都行,我请你。”电话那头,老板一个劲儿地抱歉。
“这倒不必,毕竟在你们家也吃了好多年了。现在生意确实很难做,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还开一天,品质不能丢。”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的这番话多少有点道貌岸然。“来你这消费的都是老客人,要是老客人都走了,你这生意岂不是更难做?”
“是啊,是啊。”老板点头称是。
严格来说,接电话的不是老板,应该是老板的家人。老板是我的苏北老乡,豆浆店都是24小时营业,老板上岁数了,熬夜熬多了,身体扛不住,一般晚上很少能见到他。
疫情没那么紧张的时候,我都喜欢到店里去吃,常常都凌晨两三点了,里头都坐得满满当当。
记得今年上半年刚解封的时候去店里吃,老远看到门口停着辆警车,我还以为这里有感染病例什么的,结果进去一看,是警察在打包宵夜,足足打包了20来个外卖盒。
“来拉,今天想吃点啥?”老板坐在收银台后边,操着一口苏北普通话。
有时候未见得一定要吃点什么,光听到他亲切的乡音,感觉酒就醒了一半。
那天我有点饿了,等不急,跟其中一位警察商量,能否让取餐员给我先弄。
必须可以啊。听口音,这警察像是东北人。
这是那种大饭店连锁餐厅感受不到的人情味,我一直觉得一个城市的气场从来不是什么高楼大厦什么奢侈品店米其林餐厅堆砌起来的,而是这些不起眼的小店营造出来的。
吃了那么多年,这家豆浆店的品质一直都没变过。豆浆还是小时候那种只有手磨才能喝到的味道。每个咸鸭蛋打开都冒着油。
可能因为都是靠品质取胜,这家店连个名字都没有,就简单粗暴地叫“豆浆店”。
只是现在,这样的“附近”正在逐一消失。
前一阵去上海,打开点评的收藏夹,好多以前经常去的面馆小吃店咖啡馆要么“歇业关闭”要么“暂停营业”。
那天在巨鹿路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完饭出来散步,看到一家关门的小店,门口的栅栏被砸得都有点变形了,抬头看,牌匾上写着:巴比馒头。
这是上海很平价的一家包子连锁店,深得上班族喜爱。当这样平价的小店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时候,来上海打拼的人吃什么呢?
听上海的朋友说,现在上海的贫富越来越悬殊,消费越来越贵,随便吃个午饭,还不是很好,都要100块打底。
我想除了上海本来消费就很高之外,会不会也跟这些平价小店的消失有关呢?
继续在巨长富一带游走,每走一段,就能看到路边堆着摊半人高的垃圾,有修剪的树枝,有散发着腐臭的生活垃圾,也有像是从停业的小店里刚拆下来的建筑垃圾。
“这太不上海了。”一起吃饭的朋友说。
巨长富可是上海最繁华最时髦的所在,现在却如此萧条如此脏乱。
很多停业小店门上贴的告示都惊人地一致:“大房东直租”、“旺铺直租”。
“问题是现在还有旺铺吗?”一位上海的朋友开玩笑说。
我家门口那家豆浆店的关门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疫情,另一方面也跟它门口开始修路有关。
那条路修了估计有小半年了,还在修。它本来就是个单行道,只有四五米见宽,现在开膛破肚之后,只容一辆电瓶车通过。
白天尘土飞扬,挖掘机的轰鸣声大到能把我家门窗震得砰砰响,晚上也常常通宵作战,不得安宁。这么糟糕的环境,谁会去豆浆店里消费呢?
这条街上,除了豆浆店,好多咖啡馆小吃店也都关门了。
有家咖啡馆记得是在去年年底开的,刚开的时候还挺火,每次经过门口都坐满了来打卡的网红。但没多久,门口就开始修路了。
好像眼下,也就只有修路可以稍微拉动一点经济了。
过不了多久,这条修葺一新的马路上一定会再次车水马龙起来,那家豆浆店也会被新的店铺取代。
但是马路再宽再美、新的店铺再怎么好吃好逛,都与我无关,但那个豆浆店的消失却跟我有关。
我只知道,以后再也不会在一个微醺的凌晨喝到一碗小时候才能喝到的豆浆了,也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热气腾腾又亲切又温暖的烟火气了。
这些小店对我来说不仅是一个果腹的地方,也是我跟这座城市建立情感连接的所在,更是我所剩无几的公共生活甚至是青春的一部分。
也因此,它们的消失,之所以让人难受不舍甚至绝望,那是因为它让我们感觉好像自己身体的某个重要器官被偷走了一样,又或者感觉自己某天半夜被连根拔起,丢到一个荒无人烟举目无亲的小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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