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中研院社会所研究员吴介民指出,中国想要快速成为核心国家,却牴触了核心国家的共通游戏规则。(图片来源:美国之音)
【看中国2021年1月21日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台湾中研院社会所研究员吴介民指出,《寻租中国:台商、广东模式与全球资本主义》一书的核心观念,是在讲述中国过去40年能经济快速崛起,靠的是一个诀窍,就是顺着全球价值链、全球产业链打造世界工厂,但今天中国会被美国抵制、被西方国家警戒,有一个根本而深刻的经济性因素,就是中国顺着全球价值链打造世界工厂,它原本是世界老二,老大是美国,但它不甘于长期当老二,它想要快速成为核心国家,却牴触了核心国家的共通游戏规则。
中国一系列产业升级作法牴触既有资本主义规则
吴介民表示,中国在1970年代末期还处于资本主义边陲地带,过去三、四十年很快地进入了世界的半边陲,最近十几年,尤其是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上台后,更急于成为核心国家成员。中国不断推动产业升级,想要从世界工厂快速跃升为世界市场,运用很多政策、补贴、甚至侵犯西方世界的智慧财产权,因此引起了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核心国家的不满跟围堵。美中对抗的根本问题在这里。
吴介民表示:“原来是顺着全球产业链、全球价值链去打造世界工厂,现在它想要推动一个快速的经济发展跟产业升级,所以想让中国成为世界市场,然后用市场换技术,推动中国制造2025、一带一路,大基金推动半导体,还有红色供应链。这种种的作法就是想要将半边陲国家变成核心国家,但这个过程太急切,既想要利用资本主义的规则,但又想要更改规则,所以就跟世界其他先进国家产生经济价值利益上的牴触,我认为这是中美对抗一个非常根本的底层的经济因素。”
台湾竞争力论坛执行长谢明辉接受美国之音采访表示,911恐怖攻击事件是美中关系真正的转折点。为了对付911恐怖份子,美国不得不跟中共联手起来对抗恐怖主义,因此2000年到2010年之间的10年黄金期,让中国有机可趁,和平崛起。
谢明辉说:“这十年的黄金期,美国国力日渐衰弱,到了2008年发生了金融危机,大陆4兆人民币重整经济计划成功,所以当时国际整体社会因为大陆整个救援经济成功,而使大陆占整个在世界经济的总量每次的贡献力都超过三分之一,占33%。”
谢明辉说,直到2010年时,美国发现苗头不对,奥巴马政府想转过头要来对付中共时,为时已晚:“所以他的亚太再平衡策略实施了6年都没有办法成功,那是软性的,联合所有周遭国家来共同遏制中共的发展,但当时全世界国家包括东南亚国家,都已经尝到大陆经济发展的甜头,经济都已经融合在一起了,想要把它硬脱勾,几乎不可能。美国低端产品都已经全是大陆进口,贸易一年5000多亿,美国大概是逆差3000多亿美金。世界供应链只有中国能供应,中国变成世界工厂。”
中国累积国家资本更加巩固威权统治
台湾中研院社会所研究员吴介民在书中表示,中国借由加入WTO更深入地参与全球经济,积累庞大外汇储备和国家资本并取得西方技术。中国的国家机器掌握庞大的经济资源,巩固了一种新型态的党国资本主义。但中国并没有因为与西方的密切经贸交往而变得更加自由、民主,反而跟西方世界所预测的剧本大异其趣,因为经济崛起而巩固了威权统治,用“威权发展”作为自由民主的对手。
这个自底层经济因素发展而来的新经济霸权跟既有霸权的对抗,短时间内可能很难看到改变。
吴介民说:“因为这是一个结构性竞争,在历史上都不可能透过短期的谈判协调就解决了。美中对抗竞争还在历史当中发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如果以过去大的霸权轮替更迭的历史来看,之前是英国帝国霸权好几百年,后来变成美国,美国霸权也持续100年左右,它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中国梦取而代之?或者至少能够平起平坐?这是未来几十年要看的。”
台湾竞争力论坛执行长谢明辉也认为,美国拜登新政府上任后,将会优先处理国家内部问题,并无力对抗外部,因此美中对抗短期内仍会继续。
中国缺乏民主自由成为科技发展限制?
中国挑战美国如果想要成功,吴介民认为,中国必须在科技技术上有所突破,但自由民主的匮乏,则可能为中国的科技发展带来限制。
吴介民说:“他拘束那么多,怎么可能创造思想、创造技术?你没有思想自由,你没有言论学术自由,你的科技怎么可能获得大的发展?因为这整个都是跟人的自由有关,这是一个根本的怀疑。从这一点来看,我是比较悲观的。中国他看不到有任何自由化的倾向,但是你也不能说他绝对不会在未来有转成自由化、民主化的可能,所以中国要在经济上获得长治久安的发展,跟他成为法治国家、成为民主国家的这个发展方向是息息相关的。在目前高度政治镇压的情况之下,我对中国科技的大发展,基本上是抱持比较负面悲观的评价。”
台湾竞争力论坛执行长谢明辉认为,中国一向强调科技兴国,谨记“落后就是挨打”的教训:“从开始模仿到逆向工程,每一项产品早上世界做了,那下午中国就出来了,因为都是模仿、逆向工程,从山寨制品到自己开创创新,这一路走来就是40年,但是它没有一刻忘记要科技兴国。全世界科技的金含量,美国比重已经输给中国,包括5G、AI技术、包括量子科技这些先进科技,美国都已经落后了,川普启动了贸易战到现在,美国输得一塌糊涂!”
大规模集体寻租中国发展一大特色
吴介民还说,中国在发展过程中有一个最大的特色,就是大规模的以组织化、集体化的方式寻租。所谓的寻租,是经济学上的一个用词,它不是直接从事生产活动,而是介入产业链中掺一脚,抽取一段利益,这段利益就叫做经济租金或是政治租金。吴介民说,中国抽取利益的方式有一种很特殊的制度设计,包括工缴费、管理费、批租土地、社保费用等,而且地方政府扮演了非常重要且独特的角色。中国的寻租活动非常猖獗。
吴介民说:“地方政府就是扮演类似中间人或掮客的角色,就是把各种生产过程中需要的资源做某种程度的整合,最重要的整合是它提供了一个地方政府官僚行政的窗口,等于是说它让地方政府减少对厂商经济活动的阻碍,这是减少负面因素。正面因素是地方政府致力在一些基础建设上面,让厂商投资的速度变快,更方便,提供税费的优惠,这个过程他也从厂商那边获得很多租税的利益,包括经济租金,预算外的收益都从外资跟厂商获得,这一块拿到的收益就成为地方政府额外的收益,一部分就进到官员集体的小金库,一部分也辗转进到官员个人的口袋,那一部分变成政府税收,变成建设的基金。”
在地镶嵌治理汲取庞大收益建构本土供应链
然而,外资在中国一方面对于地方官员的寻租行为感到厌憎,却也不得不与他们打交道,寻求庇护关系。中国政府利用外资与本地体制交错复杂的这种“在地镶嵌治理”下的政商关系,汲取庞大的财政收益,进而将一部分收益用来推动产业升级,建构本土型供应链,而试图与全球资本霸权力量竞争。因此,广东产生了资通讯产业的新生态体系,使得中国在电信设备、手机、芯片设计等领域得以快速追赶。
中国全国台湾同胞投资企业联谊会会长李政宏对美国之音说,根据他们在中国经商的经验,地方政府抽一点税金,提出优惠政策或是补贴,应该是为了发展地方经济。
李政宏说:“各地的发展你还是要靠各地,比如说给很多政策、吸引,我们到每一个地方招商都会提出怎么吸引,比如青岛,我希望可以引进怎么样的产业,我希望年轻人来,就给他很多很多年轻人的扶持,不管是公租房啊、保险啊,或者是产业辅导基金,我觉得地方非常重视地方经济的发展,我收取中间的费用,来发展我当地的经济。”
李政宏还说,虽然他认同创新需要容纳各种不的同意见和想法,但自由并非创新的唯一手段,否则为什么台湾还是有很多太空卫星科技远落后中国呢?当有一个更有效率的政府倾举国之力来做事,科技创新的成效不见得会比较差。他反问:“否则,中国的“两弹一星”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另一方面,中研院社会所研究员吴介民表示,广东模式里的地方政府跟外资合组成长联盟,参与价值利益分配模式,是针对劳力密集产业,但这样的模式已经因为中国工资不断上升,各种社保费用上升,但劳力密集产业要的却是低工资而无以为继,因此中国现在也面临了很大的重组压力;之前广东传出不少罢工事件都跟提高工资和提高工人待遇有关,这也是为什么过去10年制鞋业撤离最为明显,再来就是一波ICT组装业大量离开中国。
劳力密集工资提高外资频传出走
吴介民表示:“最近中国不是有一家立迅,立迅老板王来春在十几年前是富士康员工,立迅最近不是买了纬创昆山的工厂吗,立迅现在也接到苹果的手机订单,所以你可以看到联盟主成员变化非常大,看到中国在地供应链的兴起,那这对台商是威胁也是机会,如果你还是要做低端的、低附加价值、低毛利的组装业,你一定拚不过中国新兴厂商。因为中国自己这一方面的产业链也慢慢起来,他可以获得更便宜的劳动成本、土地成本、租税成本的话,台资是有什么竞争力?所以台资要赶紧搬走,再加上贸易战、科技战这样打,外资台资更要避险,它不能一个篮子把投资全部都投在中国这里。所以这个成长联盟本来这10年来就产生变化了,可是这两年就更剧烈的变化了。”
中国试图建构中国资本可以自行掌控的价值链系统
如果广东模式前30年的发展可以简称为打造世界工厂,那么最近10年广东模式转型以及中国模式转型,则着眼于绕过全球价值链霸权,试图建构中国资本可以自行掌控的价值链系统。
中国过去发展模式最大的收获,就是获取大量的外汇与财政收入,去从事军事、经济现代化以及城市化和都市化。中国的地铁、高铁、高速公路一项一项建设,就是过去大量累积外汇的成果。不过,这也是靠着对劳工的高剥削而来,吴介民说,中国发展模式的另一面就是高剥削、低福利、低人权三大特色。
吴介民说,“中国制造2025”罗列了10项关键产业,可以说是一份超赶西方核心国家制造技术的“目录”,展示了中国实现“创新驱动、转型升级”的雄心。不过,它的第一项半导体技术,光是最先进的光刻机就已经被西方“卡脖子”卡得很厉害,“想想中国政府那种一心想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却又没办法一步到位、一步跨上去的心情,必定非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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