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语后来人：与你共思想(图)
人类能造出机器人，机器人却不能造出人类。（图片来源：中央社视频截图）
国中历史，我觉得最难教的部分是关于学术思想的部分。譬如他们现在春秋战国只列儒道墨法四家。课本讲得简单，除非就是要他们背，不然的话可难以下手。你得深入浅出，把精髓揭示出来。然后魏晋南北朝讲玄学、隋唐讲佛教传入，还有道教，加上其他外来宗教。宋朝人讲理学，这是最不好解释的一部分。
讲思想史，很难只讲历史本身，也很难只讲思想本身。你必须把思想和历史间的Interaction说明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对不。他必然有时代背景，那动乱或是升平，知识份子不会凭空提出思想。如果更精细些，还牵涉到地理关系。尤其是春秋战国时期。还牵涉什么呢？帝王的心术。譬如清朝皇帝信喇嘛教，有他的政治考量。
好，国中生到底接不接受得了。我的答案是：别小看这些学生。有聪明些的，他们会有“原来如此”的感觉。我常告诉他们：中华民族精华的部分就在历史，尤其是诸子百家以下的思想。不是说这些思想必然对，而是他思辨的立足点〈assumption〉不同，延伸出来的思想系统就不一样。
有学生在我讲到道家时，说那是不是太消极？很好，有自己的观点。我说，也许不是消极，而是另一种积极。只是他告诉你，人生奋斗的方向不在外，而在内。他要你放下外，回归内心。有没有用呢？譬如你们现在谈恋爱，浓情蜜意时是一种滋味。有一天你失恋了，你就需要心灵滋养。人生不会只有顺利，失意时你就会知道佛道两家讲的“理”更深刻。所以，古代知识份子多半沾染儒释道三家，而且很务实。得意时是儒家，想的是如何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失意呢？回归山水，逍遥世间。或归于佛手，作出世之人。他们很能调整自己的频率，顺应人生的顺逆。你们有一天会领略人生的况味，当你失业时，痛苦时，被陷害时，或遭逢人生不可承受之轻、之重时，你会需要一个思想。
你说，你临时自己造一个思想来信。不容易。你想过的方法，其实几千年来那些贤哲早就想过了。思想史就是这些人建构思想理论，并实践思想的记录。不是让你当别人的思想囚徒，而是看看思想的笼子长什么样子。
好，宋朝理学家讲天理跟人欲。什么是天理？他是不是物理学家观察的理？是不是牛顿发现的运动定律，是不是相对论？是不是数学、物理、生物这些理。遗憾的，当时没这些科技。他们的理性，如果大家以后学社会学，会学到一个德国人叫max weber,他把理性分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什么是工具理性，就是西方科学这一套理，譬如你可造出电脑、太空船、核子弹。人类可以造出比自己利害，足以打败自己，甚至毁灭自己的东西来。人类甚至还想复制人，对不对？
而价值理性就是另外一种理性，他让我们用理性反过来思考：这样对不对，值不值得，该不该这样做。人除了有类似电脑那样的理性〈只是太低阶了〉，还有情感的脑、道德的脑、灵性的脑、神性的脑，还有更多未知而内建在生命中的思想。除了表层的意识，人还有深层的？更深层的。也就是，价值理性告诉我们，人不是机器。
譬如，人能造出一个机器来打败自己。可是，那个机器真打败自己么？你能造出他，他却不能造出你。谁比谁行呢？人类能造出机器人，机器人能造出人类吗？那么，人类能造出机器人的那个理性源自何方？又反过来讲，神造人，可是人能造神吗？是真神，可不是装神弄鬼的神。
高阶的能造低阶的，低阶的只能造比他更低阶的。高阶与低阶之差，或许在创造与被造之别。
所谓天理，就是探索天地间存在的那个理，不是思维上的理，而是超越人思维之外的天理。人有人欲，所以有各种障，就是遮掩。去人欲，存天理，并且实践他，就是理学家大致上要讲的。所以，课本上说，理学家重实践。上次教玄学，他们是好谈空理。
以后想学哲学的请举手。举手数依旧是零。我笑说，哲学不能当饭吃。可是哲学可以使你更糊涂，也可以使你明智。不一定，今天讲的非常粗浅。真正的中国思想史是国学，而不是哲学。中国人比较少玄来玄去的，思想是与时代结合在一起产生作用的。
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