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全心和母亲、妹妹
【看中国2017年2月13日讯】受访者:马全心,女,71岁,甘肃省秦安县魏店镇人。
采访形式:微信视频
时间:2017年1月25日
采访时间:69分钟
我做大饥荒调研有多年,也采访了近三百人,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得很多了。但是每当和一位幸存者交谈的时候,总能听到很多生动的、悲惨的、从来没有听闻过的细节。比如这位马全心老人,她是我的亲戚,是我外婆的妹妹的女儿,我母亲的表妹,我的表姨。以前生活紧张,亲戚们也疏于来往,这些年随着老一辈的过世,下一辈寻找亲人来往起来。我们这一代也知道了我们还有他们这些亲人。
表姨马全心比我母亲年纪小三岁,也七十出头了。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姨婆,我有见过一面,那是七一年吧,她迈着小脚来陕西看望逃荒落户在陕的姊姊,也就是我的外婆。她们说过什么话,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记得她们俩姊妹长得极像。她们的最小的妹妹刘环琴在大饥荒年月带领着两个孩子出门逃荒,从此“失踪”,也是我想极力想询问和记录的。
因为是亲人,完全信任,马全心表姨在微信视频里滔滔不绝:“过去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依:姨,给我说一说你经历下的事情。
马:那说起来多得说不完。那时间我还小,那时候天天是开会,绑地主,斗那个地主,怎么斗,家里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小娃娃都骂他,他也不敢回嘴。我们街道上一个地主,儿子和我一样大,属狗的,学习好得很,考上大学一年一年不让去上,后来媳妇也找不上,没有人敢跟呀。最后找了个媳妇丑得很,他当了个民办老师,人家后代现在都可好,都上了大学。
那时候有个大跃进,这个村子到那个村子,我也跟上人家劳动,才十二、三岁。我八岁就开始做饭了,我们那里用那个粪兜,我就把粪兜倒过来,踩在粪兜上。有一天柴湿了,我眼泪吹出来,头吹昏了,火还不着,饭做不好,我急得哭开了。一个老奶奶进来说:“娃娃,你不要哭,不要哭。”她到她家拿些柴来才点着,火着了,饭就做好了。
我记得五八年、五九年包谷长得很好,高粱土豆都长得很好,老人娃娃都偷,我偷上了,人家生产队就收去了。老人们说:“有征兆哩,这要过年景哩,筛子筛人,能筛过去了活,筛不过去就死了。”那时候我十几岁了,也跟着干活哩。那时候我听了这个话,听不懂,人咋还用筛子晒哩?后来知道阎王爷拽人哩,能逃脱就活了,逃不脱就死了。那是个大年景!
依:姨,你记得当时我外婆家的情况吗?
马:你外婆家以前是富汉,我去过,她家门口拴着大狗,是个大堡子。我们先叫人牵住狗才敢进,还是一个大门,正面是上房,旁边是厨房,西面是三间房子。我去了就和你妈一起玩,都是小丫头。秋季里,你外婆把我们领到地里,荞麦花开着,好看得很,红红的,还有胡麻花,开得鲜得很。我们还去挖洋芋、拔萝卜。你外婆家比我们家富,“解放”以后,就啥都没有了,给定的富农成份。
你妈妈那里比我们这里严重,因为他们在乡下。我那时候去过你妈妈家,那时候姨夫还活着哩,我记得他穿着一件皮袄,饿得睡在炕上,我姨妈也就是找点野菜吃。我住了一两天,我的姨妈就把我送到大路上。那时候乡下都是马车,我听见马车“咯吱咯吱”响,我就跟上马车走了。不然路上危险得很。
你爷爷是个能干人,我叫姨夫,把你爷爷饿死了。你妈妈还有个兄弟,比你陕西的舅舅小,长得还好看,也饿死了。还有个妹子,属鼠的,叫佛黛,也饿死了。
这一个家就三个人了,你外婆、你妈、你舅舅,就有个人贩子领上,一次领了很多人领到陕西。走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就背了一个锅,卖了几块钱。
领到陕西算是逃活了,不走的话还不得活。不然,世上还有他们娘几个没有?
依:姨,你记得我姨婆是怎么离开魏店老家的吗?详细的给我说一说。
马:我记得是六一年五月间,你的姨婆,也就是我的小姨,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叫俊之,一个叫俊俊,带出门再也没有音信了。这已经是五十多年了。
依:他们走的时候你知道吗?
马:我知道,那时间我十二、三岁,记得。他的男的(丈夫)是剧团的,唱戏的,以后剧团散伙了,他们就回到魏店,就住在一户家。那时候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就生活不成。也没有厨房,没有锅灶,就晚上在一个铁皮上烙了几个馍馍,她说她要走,让我去送她,是早晨五点走的,带着两个娃娃。我还听见外面队长喊叫让上地哩。我说:“小姨姨,我也跟上你去。”她说:“你先留下,等我到那里能呆住了,就回来带你。”我就没有去,她就背了几个馍馍领上两个娃娃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如何信息了。我姨夫后来找,到处找也没有找到,可能人没有了。如果人在的话,她能不回来吗?那时候又没有班车,步行到县上才能坐车。
依:当时走的时候,是两口子闹矛盾了?还是生活过不去?
马:那时候没有吃的,生活过不下去。各人顾不住各人,逃活命哩,我姨夫出门去白银要饭,我小姨说要去陕西,那阵子去陕西的人多,逃荒哩。我姨夫回来就找不到她们了。
依:当时有没有人领她们?
马:我们是七队,还有一个五队的人,两个人一起走了,走到三羊川。那个人就留在一户人家,但小姨不愿意留,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那时候也不让人出门逃荒,有人追哩打哩,这是最后的信息。走的时候,俊俊八岁了,属蛇的,如果在也六十多岁了。俊之也就是六岁,我小姨还不到三十岁,那时间人结婚早生娃娃早。
那时候娃娃没有人要,都张着嘴要吃饭哩,大人一死,娃娃可怜的没地方去。没有人要。连家里的地址也不晓得,谁给娃娃说哩?再找不到了。
依:生活苦难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马:生活困难的时候,我在魏店,我们没有去逃荒。那时候我们家我是剜野菜的,我的弟弟全河是找柴火的,找地里的柴火,拿回来烧着做饭。我妈是个细致人,生活好的时候也给我们吃的细(节省),从不大吃,就存下了些面和粮食,还有包谷高粱。那时候,家里有粮食就让人搜着去了,我们在家里挖了个大坑,埋了一个缸,把粮食装上埋上,盖上一个石板埋上。等天黑了,人都睡觉的时候,我们就像老鼠一样,把石板掀开,挖上一碗面出来,给我们烧些汤。高粱还不敢推面,就煮着吃。我妈就这样把我们救住了,比我们能的人,比我们富的人都饿死了。
我们能天天见一点面食,白天不敢吃,白天吃点野菜,晚上能吃一顿面食。那时候,我的爸爸饿得跑到青海去了,家里只有我们五个人,一个我妈妈,我们四个娃娃,算是没有饿死。饿得最厉害的是我的小弟弟全民。
那时候,人饿得把玉米杆子弄碎都吃上了。还把那个高粱弄碎吃,唉呀,吃了就拉不下来。地里的野菜、草、根都挖上吃。还有那个荞皮,就是装枕头的,你知道。把那个从枕头里倒出来,用火烧一下,用磨子推一下就吃了。涩得吃不下去,咽不下去。就那么吃。
人的脸肿得看不见眼睛,扬起头来走路,肿的厉害了,皮就开了,淌着黄水,脸就烂了。那时候人见了人不说话,没有气力说。晚上只听见老鸦呱呱的声音,听不到人的声音。家家户户都是静静的,光是眼睛看一眼,说话没有力气说。我们晚上睡觉做梦,梦见包谷面馍馍,吃起来香得很,就拿着被子角咬,醒来一看被子都湿了,以为吃包谷面馍馍呢。吃一口包谷面馍馍就像吃点心一样香。
依;那时候不是不让家里冒烟吗?
马:不让冒烟,一冒烟人家就来检查来了。你不知道我们家的锅是怎么藏住的,我们家穷,有个磨子,但没有磨坊。就把锅扣在磨子上,用草盖住。我们只能夜深了吃一点,不敢有动静让人听见。
有一个娃娃,才三岁,一到食汤就喊叫:“我们的汤来了嘛?我们的汤来了嘛?”人家就说:“没有,没有,你们家里吃的是细米加白面,荞皮打花脸。”娃娃说:“我们没有,我们没有,啥都没有吃。”三岁的娃娃吓得啥都不敢说,他看到过干部来了到处搜,他害怕。
依:那时候搜粮食厉害吗?到你们家搜过吗?
马:搜过,我妈存了点糜子,有一口袋,我妈放在外面一堆椽里,人家爬在墙上看着了,就搜出来拿走了。我妈说:“你拿就拿去,给我们少留下一点,不然把我的娃娃饿死了。”人家不给,都拿走了。
那时候家里连锅都没有呀!锅都搜走了,让吃食堂,吃的大锅饭,人家把汤烧上,家家提个罐子,一个人一马勺。提回来一个人再分,大人多喝点,娃娃少喝点。
依:你们周围饿死的人多吗?就是你看见的。
马:唉!看见的多得是!
我们到苜蓿地里挖苜蓿,地里都是大人、娃娃、女人,人剜着剜着跌倒就死了。人死了没有人管,人都跟不上,人都没有力气。死人就在地里晒着哩,天天晒就晒干了,就晒成干棍棍了。有些人走路走着摔倒就死了,也没有人埋,人都没有力气埋。
有的家庭把娃娃饿死了,留下大人,有的家大人饿死了,留下娃娃,有的家庭就饿得关门了,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有的留下一个两个。那时候人一得病就死了,没有任何抵抗力。
我记得那是二月间,我妈去一个乡里剜菜去了,把我们几个娃娃留在家里,她一个人出门了。我是老大,我对弟弟全民说:“你们在家呆着,我去找妈去。”我就想妈是不是饿死了,我们就找到牛家坡,那里有一个水磨,水磨边就死了一个人。眼睛不见了,头发披着,衣服烂得没有样子。我和全和两个人拨着看,我说:“这可能是妈妈?”全和说:“这就是妈妈,妈妈的裤带就是羊毛辫出来的,就是的,妈妈就系的这样的裤带。”牛家坡的人看见我们两个了,看我们提个筐子,想我们要剜他们的苜蓿,就叫喊着:“滚,滚远些!你再来就把你打死,你走远些!”我们害怕,就回来了。
我们回到家,就是苜蓿菜也不想煮了,妈妈没有回来,晓不得妈妈死了还是活着,我们不想做饭,就是做好了,我们也吃不下去了。晚上天黑了,我妈妈敲门回来了,还提着一大笼苜蓿菜回来了。我们高兴的就煮苜蓿菜,一人吃了半碗就睡觉了。有一次我弟弟全河去剜苜蓿,被抓住了,还是干部,就用皮带打,一下一下抽,等回来他后背和脖子上血都流出来了,红一道黑一道紫黑一道。就这样我们也不敢说话,把我弟弟打成这个样子,我妈和我啥都不敢说。那时候干部凶得很,打了白打了。
依:咱家里有其他饿死的人吗?
马:我的外婆,你要叫太太哩,去世的时候也就是六十多岁。那时候我妈三十多岁,她也就是六十多岁。她苦情得很,我给你说,你听噢。我外婆家是富汉家,和我的外爷有铺子,染布。她的弟弟在天水,还是个大学生,都快当上专员了。他有病了,人说你去转一转,但等天亮的时候他就死了。天水来人骑着马来说人死了,把我外爷急得摔倒在染缸边,没有活上四十多天也就死了。
我外婆叫啥名字我还不记得了,姓魏,魏家坡上人。说起来,我的外婆,也就是你妈妈的外婆是饿死的,那是六零年吧,后半年了。那时候困难得很,还吃食堂着哩。家里本来有些糜子,是队上分了几斤,我妈用石磨给推了,给她说:“你放下,一天烧汤放上两把,放些菜,娃娃剜上菜,天天就给你送来了。”我拔野菜,天天给送着哩。面放在簸箕里,被村子里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给偷走了。她没有办法,就成天吃燕子菜,燕子菜是一种野菜,吃了几天就拉肚子拉死了。死的时候没有人给埋,就我妈、我、我弟弟我们三个人抬出去,卸了一扇门,盖了一个她平时盖的被子。我外婆家后面有个园子,挖了个坑,就把人刚刚埋住,就埋在后院里了
依:这个老外婆去世的时候你在她跟前吗?还是听说的?
马:去世的时候,我在她面前。她一个人住一个院子,拉肚子拉的不成,拉了就从窗户里倒出去,倒到灰里面。我给我外婆说:“婆,我把你扶上,你下炕去拉。”她说:“娃娃,我下不去。你去用灰埋一埋。”我就去给埋一埋。我们住得很近,我弟弟全河就和我外婆一起睡着。我也天天跑来看,玩着就去了。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在、我妈在。你外婆你妈都不知道,那时候人饿得没有去叫,二十里路哩,没有人去叫。那时候人不敢得病,一病就死了,没吃的嘛。
依:你们村里饿死人多吗?
马:我父亲的四伯,就是我的四爷爷有两个老婆,一个老婆是哑巴,不会说话,他的两个女儿饿死了,哑巴老婆饿死了,就留下一个儿子,留下大老婆。这个儿子才八、九岁,属虎的,几乎饿死了,都昏迷过去了,我的四婆就哭,也没有力气哭。我们都跑进去看,人看着就要饿死了。我们就去叫先生(乡村医生),先生说:“叫我干什么?”他是公家供应的,一个月给二十八斤粮。他一听就说:“赶紧到我家拿些面去。”我们到他家要了一茶缸面,就烧了些汤,用筷子费劲着把牙齿撬开,给慢慢的灌汤。等汤灌了半碗,人嘴巴张开了,又给灌了一点。先生说:“不敢再灌了,等一下再给灌。”就这样把他家一个儿子救住了。儿子救住了,还不敢让睡觉,就让他坐在一个大簸箕里,围了两床被子,垫了几个枕头。就让儿子这么坐着慢慢的缓气。
那时候我的四爷爷是个算命先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被送到新疆去劳改去了,我四爷爷说:“我也不回去了,我家的人都饿死了,我回去干什么?”我的三伯说:“你回来,我用我的人头打保证,你的儿子还活着哩,我的四妈还活着哩,你回来吧。”我四爷爷就回来了,以后就供应了粮食,儿子大了给儿子说媳妇,就算保住了一条根。保住了一个后代,他以后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今年也六十六岁了。那时候是各顾各,男人在外面知道家里还有人活着,就回来了,如果家里人死光了,就不回来了。伤心着不敢回来,回来他一个人咋活哩?
我们村子大,有的家饿死两个、三个,还有关门的。有时候埋在院子里,有时候地里盖点土就算了,人没有力气挖。有的死人盖一床被子,说起来是埋了,还能看见被子。那时候男人都出门要饭去了,屋里都是老人妇女娃娃,没有人能挖。以后情况好些,男人回来就要挖地,种些啥就能吃,在地里挖出来骨头,就给重新埋一次,埋到自己家老坟里,就给埋好了。我四爷爷也把他老婆的骨头挖出来,做了一副棺材,埋到坟里了。就尽到活人的心,就觉得她很可怜,把她饿死了。
依:你们那里有发生过人吃人的事情吗?
马:有,多,我给你说。有一个媳妇去地里剜野菜,出门的时候娃娃还睡觉着哩,等她回来娃娃不见了。她婆婆说:“锅里有些肉,你吃去,我给你煮熟了。”媳妇问:“哪里来的肉?”这媳妇端起来吃着吃着看到手指头,媳妇就哭开了,问:“你这是啥肉?”婆婆说“娃娃出去了,就让别人吃上了,我给咱煮上吃上,还能多活两天。”各人吃各人的娃娃,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的叔叔家距离我家远,有十五里路,在山上哩。我叔叔给我说,有人透露这一家偷吃人肉,生产队的干部就去查,发现杀猪的桶子里有一个人头,那家是偷吃人肉的,全家人眼睛红查查的,太阳一出来身上就烧着打滚哩。我估计我的四爸爸也在那个庄里,他没有说他吃过人肉,我估计他吃过,日头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就红查查的。
我们那里有一个人,知道啥地方人饿死了,去剐肉,被干部知道了,抓起来法办了。那时候我们去买柴,乡里人担来的柴放在我们队上一个人的店里,我们就说把柴买上些咱做饭。那柴上挂着一疙瘩肉,看上去是黄的。店里的人说:“这不是牲畜的肉,和人肉一样。”旁边的人说:“你胡说,怎么是人肉呢?”那人说:“你看,人肉的皮和牲畜的皮就不一样,你看是人的皮不是?你看!”这是我看见的,没有看见他吃。
我四爷爷的大女孩,饿死了,我有个七爷爷,还是个干部,他还比较有力气,就用谷草把女孩一裹,就拿出去扔在山沟里。我那时候在外面拾柴,我看见我七爷爷刚把女孩扔掉,来了一个人连谷草带女孩都捡到背篓里,就眼看着背走了。没有看见他剐肉,就连人背走了,这是我看见的。那个娃娃才六、七岁,瘦得没有肉,脸面黑得就像块抹布,瘦得象个干棍棍。
还有呀!有人走在半路上就有人撵上,刀子剐肉背回去吃。我在魏店,背上背兜到上川川地里去拾柴,我就看见那个人还没有死,身上的肉被剐了,到处都是血,人还有气,还没有死。慢慢的才死了。这个人是郭家镇人。我们的队长,去接人,剐人肉的人就撵他。我们的队长是吃饱的,身体还可以,就赶紧跑,一直跑到家里,吓得好多天不能起床。他胖,人家要剐他的肉哩,他是我们队的队长,这是我看见的。通渭饿死人更多,有的家娃娃饿死了,大人就煮上吃了。
依:什么时候情况好了一些?
马:二月间有供应了,一家给三斤谷子。有的人饿得时间长了,忍不住,一下子都吃上,就涨死了。因为他好几个月都吃的野菜和草,一旦吃上面食就承受不住了,几个月不见面食,他就给涨死了。
到后来中央的大夫就来了,看见那家人饿得厉害,那时候人都是吃野菜草根,脸肿得很大,还有的吃得中毒了,不能动弹了。这些大夫就把这些人收进一个大院子里,还不敢让吃饱。就一点点汤一点点汤的让喝,还给他们吃康复散,就像麦麸一样,一疙瘩一疙瘩。不敢给吃饱,吃饱就涨死了,因为人吃野菜草根,肠胃有问题了。
以后种些洋芋葫芦,加点面烧汤,喝拌汤,有点面疙瘩。慢慢开始吃没有菜的馍馍,慢慢的能做饭了,慢慢的能做面条了。八一年,把地分到户,人都好好务农,慢慢人都吃饱了,就好了。
现在,我看年轻人把馒头咬一口就扔掉了,我看着心疼,我说可以给狗吃嘛。有时候馒头起毛了,我把皮剥了,用水泡一泡,捏干炒着一吃。我们下过面的汤从来都不倒,糊糊的好喝,就喝上了。剩下半碗饭,放在冰箱怎么能坏呢?
我们这一辈子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能吃的苦不能吃的苦都吃了。人一辈子,年青时候受罪,老了就享福,现在就生活在天堂里了。我一辈子就拉扯了我的两个娃娃,就是我的两个宝贝。
你有空了,回来看看姨,我给你好好说,那多得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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