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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长对吃食堂的感慨:比牲口不如

从土改到大饥荒 农村运动先锋队的流氓无产者

 2013-03-16 12:20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1

王忠恒

79岁,原新庙公社复胜大队第三生产队社员,61年起任生产队长。

时间:2012年5月22日;
地点:荥经县新庙乡复胜村三组;
采访者:余习广;摄影:彭嵘。

余:大爷,土改前你家里情况怎样?
王:我家是中农,有10亩零5分地。解放前产量不高,复胜村的山坡地,一季打几十斤粮,打百把斤就不得了。大、小春不到两百斤。
我家地不好,平均一亩产80斤,一起收800多斤包谷。4分田打两百多斤谷;小春一亩收五六十斤,也有600来斤,加一起,一年收粮1500斤旱粮,700多斤谷,几十斤油。
租了别人的两亩多田,做的是“分庄”,收谷子下来,我家和东家各得一半。一年打千把斤谷,留四五百斤。
当时我家有父、母、我们俩口子、一个娃,5口人。粮食、油够吃,种菜、养猪,一年杀一口猪,日子过得去。省吃俭用是想存钱买点田地,老人一代代传出来,为儿孙分家准备田土和房屋。

余:你们这个村哪个姓多?有几户地主?
王:村里姓王的多。两户地主,梁杨金家,李红安家,田地就在这坝坝头,一起有田地上百亩。

余:全村多少户?中农、贫农有几户?
王:中农4户,两户地主,十几户贫农。
贫农地少,租那两户地主的地种,种出粮食,分一半给人家交租,青黄不接时,有的借粮渡荒,日子才过得去。

村里最穷的有6户,原因是本来租种人家的田,种出粮食要分一半走,男人还把家里的粮食偷走,卖钱买鸦片抽,日子肯定凄惶,有的是卖了粮食赌博。抽鸦片、赌博、烂痞的,村里有6户,都是穷人。全村穷人炮十户,他们占一多半。

余:土改时他们的情况?
王:他们划的成份好嘛,有的当积极分子,有的当干部了,又没文化,又没能力。土改工作组提起来的农协主席是陈高氏,讲话啥子意思都搞不明白,她家贫穷得很,斗地主时狠。

余:土改是怎么搞的?
王:工作队讲地主压迫、剥削穷人,穷人要翻身解放,分他们的田地和浮财,把贫下中农团结起来,开会批判他们。像我年轻,也参加斗地主、土改、剿匪嘛。
土改村里分田地,按人口来,一人分四分田,两亩多地。像我家的地就不分了,分了一点田。贫农一家合起来有四五亩地。

余:土改后农民生活怎样?
王:农民日子好过了,不用交租嘛。贫农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肚子能吃饱了,也没啥子结余,底子薄嘛。

余:还记得统购统销吗?
王:统购统销,农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国家给村上订任务,一个人留三百多斤,剩下的全征购。干部下任务时讲,多交余粮,不够吃的,国家返销。我一家要交一千多斤,5口人只留了千多斤。交了粮食,到来年初就没吃的。我找村里要返销粮,村长说:你找我要,我哪个去要嘛!

余:统购统销任务怎么搞的?
王:按“三定”,先把亩产订了,按土地面积总算,定下各家购粮任务。干部争先进,估产都往高里定。口粮、种子一起,一人留三百多斤。关键是产量定得高,产不出来那么多,口粮就刮走嘛。
人少地少的征购五六百斤,也有七八百斤的,交完了不够吃。

余:还记得吃食堂过粮食关吗?
王:过粮食关那就惨啰。三队吃食堂时30个劳力,死了十五六个,死一半。老的、小的死得多。我们年轻的调到工业上办钢铁、搞工业了,在家都会死了。

余:59年秋收的粮食哪里去了?
王:都是上、下浮夸虚报,报多了,国家征购多嘛!
县委书记饶青浮夸虚报,报高产。59年,地里亩产一两百斤,硬要你报七八百斤,国家征购就照这个指标,打的粮食不够交征购。就是这么搞,把人饿死。

余:你队是怎么交征购的?
王:我没在屋头,上工业了。回来才晓得,队上没留一粒粮食,全都交完了。生产队粮食交大队,大队统一上交征购。队里食堂,由大队发粮下来。秋收开始,一天吃二两粮。后来二两麦麸子都没得吃,断粮了。社员家又不准冒烟。十冬腊月,野菜都没得找,只有挖野根根,剥棕树干,那咋个罩得住呢?人大批饿死。别的队比我们还狠。

余:你家里人有饿死的吗?
王:我老汉叫王振山,我妈叫王杨氏,都是59年冬月饿死的,死时四十多岁。我从工业上节余粮食,背回来顾娃娃,要不他也饿死了。

余:你们队有吃人肉的吗?
王:吃人肉的叫王东民,饿得没办法,连树皮、草根、泥巴这些都挖来吃了。饿没法了,就打死人的主意。牟尚云一家4块人,都死绝啰。他孙女后死的,埋下去,王东民掏出来割了,炖吃了。

余:你村有死绝户吗?
王:罗昆林是懒汉,解放前到处流浪的,过不去了,搬到我村。土改也积极,分田地,分浮财。他是光棍,细粮关饿死了;陈米匠老两口子,也是死绝户。那时死得多,记不起啰。

余:队里得水肿病的人多吗?
王:多哦!没粮吃,吃野菜,光喝水,我们这儿喊水肿病。我们队一多半人得这种那种病,其实就是饿的。

余:62年生产自救是怎么搞的?
王:我们大队、公社,死人一直死到62年春荒。我们队上,到62年收小春就不死人了。62年春,上头讲把食堂散了,可以回家吃饭。社员出工种集体田之外,可以在田边地头,荒坡种点杂粮,生产自救。社员就上山烧荒开地种粮。那一年,全大队的缺粮问题,到小春就解决了一大半。大春是大丰收。就连那些偷奸使滑的和还活着的懒汉,都饿怕了,没哪户人家不拼命种粮的。

结果,队里粮食长得不好,家家户户都是大丰收,最少的也储几百斤;活下来的劳力多点,开荒地多点,存的粮食有好几千斤。我家就我老婆在屋头,她都多收三百斤,还有自留地种菜。

秋天又反“私开私占”,把社员的粮食拿去,顶队上征购粮,社员被政策整惨了。就连多种菜,都批你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挨批斗,脱不了手。

我们到地委去开会,地委书记秦长胜把荥经县委书记批得灰溜溜的:“你在当县委书记,一个鸡蛋,两个市场,清不清楚哦?!一个茅司两个坑,你在当县委书记,清不清楚哦?!你是共产党的书记,还是搞资本主义的书记?”你看,农民才吃几口饭,就这个样子搞!

余:是人民公社吃食堂好过?还是旧社会好过?
王:人民公社、吃食堂,饿死人嘛!旧社会不劳动挨饿的有,也没听说哪家饿死人,农民种田,饭是有吃的嘛。吃食堂不是人过的,人比牲口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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