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惨业”谁之过?
自2005年无锡尚德在美国上市以来,中国光伏产业以惊人的速度坐上了过山车。施正荣2005年问鼎中国首富的巨大财富效应,致使光伏产业一度“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目前,仅浙江就有200多家从事光伏产品制造的企业,其中一大半是2007年之后进入的。
无限风光在险峰。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光伏产业就遭遇了需求持续萎缩、供给不断增长的严重挑战,2011年形势更急转直下。多晶硅已从2008年的500美元/公斤跌至21-28美元/公斤。目前,该行业库存高企、经营性现金流锐减,面临资金链条紧绷甚至断裂的风险。2012年一季度,包括江西赛维、尚德电力、英利在内的10家境外上市光伏企业全部亏损,合计亏损高达6.12亿美元。
江西赛维是一个典型案例。从2007年至2011年,赛维总负债由6.17亿美元一路膨胀至2011年末的60.1亿美元。截至今年3月末,赛维总资产337.10亿元,负债总计293.46亿元,其中流动负债231.48亿元,陷入了资金链危局。
近期媒体报道地方政府以财政资金替江西赛维还债,引发舆论鞭笞。在笔者看来,地方政府不仅不是光伏产业的“救星”,而且是光伏产业陷入如今困局的罪魁祸首。
首先,在现行政绩观指导下,好大喜功成为地方官员的通病。光伏产业投入大,既能创造高额GDP,又具有环保节能的概念,符合“经济发展方式转型”的政策要求,遂令地方官员趋之若鹜,纷纷将光伏作为重点产业来发展。青海格尔木、黑龙江绥化、江西新余、河北保定、江苏无锡纷纷宣誓打造“光伏城”。
其次,地方政府为光伏产业的过度发展提供了错误激励。中国光伏产业迅速崛起,不是因为中国光伏企业的技术如何领先,而是因为中国的污染成本极为低廉。不仅如此,地方政府还常常为光伏企业提供大量的电费补贴,而电费是光伏企业主要的成本因素之一。由于这样的扭曲激励,中国的光伏企业拥有了欧美企业难以奢望的成本优势。国内光伏企业普遍采用电弧法用炭还原制取低纯度的工业硅,然后作为工业原料常常以1美元/公斤的极其低廉的价格卖到国外,工业技术极为简单,却需要消耗大量的电力资源,从生产工业硅到太阳能电池全过程综合电耗约220万千瓦时,同时带来极为严重的环境污染。2011年晶科能源在海宁的工厂就因为污染问题引发群体性事件,生产线被迫关闭。国内太阳能电池98%用于出口,相当于大量输出国内紧缺的能源。从某种意义上说,光伏企业是“黑了中国的环境”去帮助欧美国家实现“绿色”。
在地方政府的助推下,光伏产业在中国出现了明显的过度投资与产能过剩,为今日的危机埋下了伏笔。中国2011年的光伏组件总产能达30GW,而全球装机量预计只有20GW,产能过剩问题严重。
再次,地方政府阻碍了光伏产业的“优胜劣汰”。由于地方政府出于形象考虑,不愿意自己支持的光伏企业倒掉,遂动用公共资源为光伏企业提供支持。结果,那些本应自动出局的企业得以苟延残喘,这就无法消除过剩的产能。最终,所有光伏企业都在地方政府卵翼之下痛苦地煎熬。除了面子因素,光伏企业也绑架了一些地方经济和财政收入。2011年1-5月,赛维LDK在新余高新区纳国税40412万元,纳地税19975万元。所纳国税占高新区光伏企业纳税总额的93.6%,所纳地税更是占到96%,是全市居首的纳税大户。据《南方周末》报道,赛维实际上已经申请了破产保护,但却被江西省政府驳回,因为江西无法承受这样一家大企业的倒掉。
如果冷静分析一下全球光伏产业的产能过剩问题,不难理解这场危机的必然性。地方政府在前期通过扭曲性激励导致了光伏产业的过度投资,如今又试图以阻止企业破产的方式影响正常的优胜劣汰。从单个光伏企业来看,地方政府的确是他们的救星;但放大到全行业来看,地方政府实则“罪魁祸首”。
光伏产业危机,折射了中国经济发展模式的一些深层次问题:
第一,地方政府为了追求GDP,往往纵容企业污染环境,一方面使得这些企业享有了“扭曲的竞争优势”,另一方面也把污染成本“外部化”给了全社会。从长期来看,这种牺牲环境来发展经济的做法,不符合人民的根本利益,污染问题的爆发带来了社会矛盾的激化,威胁到了社会稳定。
第二,在缺乏财政民主的体制下,地方政府有浪费纳税人资源的“道德风险”。目前的财政制度不仅透明度不足,公众难以知晓资金使用的细节,而且人大对政府开支的制约也流于形式化,地方官员出现了“有钱花、随便花”的危险趋势,社会成本高昂。
第三,在“政治经济一体化”的模式下,地方政府过度涉足经济建设活动,甚至成为经济建设型政府。由于地方政府的“公司化”,环保、质量安全等执法功能就被边缘化,甚至屈从于GDP主义。长此以往,不仅带来了环境污染、食品安全等系列危机,更破坏了法治,容易成为滋生腐败的温床。
光伏产业危机,理应成为推动中国财政民主化的契机。唯有如此,中国经济才能走向健康、可持续发展的正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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