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比亚国内示威愈演愈烈的时刻,其独裁者卡扎菲发表电视讲话“惊人”地提到中国在天安门事件中的镇压。“惊人”两个字加引号是因为尽管1989年的镇压可以说是世界闻名,但是之后世界政要极少公开提起这个事件。
事实上,在6.4镇压尘埃完全落定之后,几乎再没有哪个国家的政要公开提起这个血腥的屠杀。短短数年之内,特别是在中国经济开始起飞之后,6.4 事件,借用中共的一句话,真的已经“早有定论”。这个“定论”至少可以说是所有与中国打交道的国家态度统一的软化,至少它们不会再提血腥的屠杀。各国政客们也不想总是提醒自己的选民:“请记住,现在和我打交道的这些人数年前干了些什么。”而暴君卡扎菲,如今很有可能算是在近20年的世界各国集体公开沉默之后第一个打破这个沉默的人。只不过他是极其诚实的向世界提供了一个独裁者看待中共镇压的角度。而一次震惊世界的血腥镇压,需要经历被世界主要政治力量一起礼貌的回避,最后再由一个手染鲜血的独裁者公开的提及,这整个过程可以算得上是值得人类细细品味的极具讽刺意味的事。
普利策奖的获奖作家兼漫画家Art Spiegelman的著名纪实漫画传记《鼠》中有一个细节:作者从纳粹集中营中幸存的父亲在晚年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恐怕世界从来都不会吸取任何教训”。至于教训具体是什么,作者以及他的父亲并没有明说。但是假如二战的教训是不能对暴政心存幻想,那么此书作者的父亲不幸言中。对暴政心存幻想往往伴随而来的是对受害者遭遇的选择性的,有时甚至是故意的忽视或遗忘。日军早在二战“正式”爆发的近2年前就在南京屠杀平民。世界并非完全不知,只是当时的普遍看法是这只是一个“亚洲问题”。世界也不是直到第一个纳粹集中营被解放之时才第一次知道纳粹德国大屠杀的存在。
至于世界对中共政府的天真的幻想与绥靖,不用长篇的纪事,一些细节就可以说明问题。在6.4镇压结束仅几周后,美国商务部就组团前往北京向中共政府表明继续商务的意愿;克林顿总统虽然曾在中国的“最惠国待遇”的更新条件中明确加入一系列改进人权的要求,但到更新期限将近,中国人权无任何改进,他照样毫不犹豫的延续中国的“最惠国待遇”;小布什总统虽然参加位于华盛顿的以天安门示威中的民主女神为原型的“共产主义受难者纪念碑”的揭幕式,但日后他又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参加在美国之外的奥运会开幕式的总统,而这个开幕式的地点却离那个民主女神像原像被摧毁的地点不远;甚至欧盟当时因6.4而采取的武器禁运政策也今日不断受到欧盟自己成员国的挑战,尽管中共对6.4没有丝毫的态度改变。人们可能也会问,假如在天安门镇压的20周年,帝国大厦能点彩灯为当年开枪的政府庆祝60周年生日,那么还有什么绥靖的例子不可能发生?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中国喜欢公开定义为西方的具有“敌对思维”的政府,中共恰恰最不用担心它们现在会公开提中共最不愿提的这段历史。而从不挑战中共的卡扎菲却以真心赞赏中共的方式无意刺中了中共最敏感的神经。然而,从全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仍然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证明了暴政使用过的武器,他国可以故意避开20年甚至更久,但暴政总会在需要的时候继续使用这个武器。绥靖不可能说服暴政,反而是暴政力量的源泉。今天卡扎菲能把中共的镇压看作一个成功的例子,恰恰证明国际社会的失败。卡扎菲的这段电视讲话,不光是他要在本国镇压的紧急信号,这本身也应该促使世界考虑一下是否真的是“恐怕世界从来都不会吸取任何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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