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奇观绘出米氏云山
江南的雾气笼上来,远山近水一派迷蒙。树木在云雾中隐约,峰峦在山岚中出没,一切都是软软的、湿湿的,连坚硬的山岩,也仿佛被洇化了,只露出山顶上茂盛的林草,望去,蔚然而深秀。
遥想900年前,米芾、米友仁父子就应该是置身于这样的云山雾水,看遍了湿润多雨、烟云迷蒙的江南景色,得山水烟霞供养,才绘出了云蒸霞蔚的“米氏云山”。
多么曼妙的“米氏云山”。米家父子不仅仅承袭了董源一脉江南山水的“平淡天真”,而且,接受了苏轼“抒胸写意”的观点,用抒情写意性更强的“落茄法”来表现山水韵致,通过水墨洇润、山云朦胧的画面来抒发胸臆和情感。他们绘画中呈现出的那种起伏连绵,云烟泮合,茂林阔木,烟雨迷蒙,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南方山水的华滋润泽。看着这样的画面,人的心中会油然而生一种畅达的逸气,仿佛闭上眼,就能闻到画面上洇透的山水真气。
米友仁的《潇湘奇观图》卷,就是这样一种水墨淋漓、自然晕渗之迹。
《潇湘奇观图》卷,乃米友仁根据真景所绘。米友仁不像董源那样布景曲折多变、刻画精细,他在构图布局上更显得大刀阔斧,仅几开合,一股平远之趣便溢于画面。当我们徐徐展卷欣赏,卷首映入眼帘的便是浓云翻卷的景象。微茫的烟雨之中,远处的山峦似隐似现。那些云气似乎是在游荡着的,聚散变幻间,山形逐渐显露出来,层层叠叠地,向两侧迤逦延伸。更邈远处,峰峦终于出现在团团白云中。到了画幅中段,山峰才在云端显露真容,主峰耸立如剑,似乎要刺破苍穹。两边的群峦起伏,林木疏密相间,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风景中的一切都是在云遮雾绕中,但是山峦的形态走势很是明了。到了画卷的末段,画家的笔锋一转,又进入了“山色遥看近却无”的淡远迷茫之中。清远的河洲,葳蕤的林木,绰约的草庐,与云雾中影影绰绰的山影相互照应,一种幽远之境浑然眼中,深入心境。
好一个米友仁,他画南方云山,连勾线、皴擦都省略了,只用干湿之笔、以水墨的晕渗变幻,就绘出了时隐时现、晦明变幻的山水清韵,呈现出一种迷蒙清明的朦胧之美,温柔之美,秀雅之美。这种美,像一首缠绵悱恻的朦胧诗,又似后来的西方印象画,即使放到艺术形态五彩斑斓的今天,他所呈现的境界之美和艺术手法之新奇也是无出其右的。这就是中国宋代米氏父子独有的“米氏云山”。米氏作品一改中国画重线条的传统,以墨色见重,晕染见长,更具有写意性和抒情性。
米友仁自题《潇湘奇观图》卷云:“余生平熟悉潇湘奇观,每于登临佳处,辄复写其真趣。”又题《潇湘白云图卷》云:“夜雨欲霁,晓烟既泮,则其状类此。余盖戏为潇湘写千变万化不可状神奇之趣。”
米芾也说,自己的画是“信笔作之,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工细,意似便已”。由此看来,米氏父子是根据对真山真水的体验,融会了蕴积胸中的情感,形之于笔墨,才形成了真率无奇、自然平淡的一代画风。正是这种被称作“无根树、朦胧山”的“米氏云山”,使山水画多了些“文人墨戏”的意味,划时代地确立了文人画的审美视角和情感意境。从此,文人画常盛数百年,至今遗韵犹存。
《潇湘奇观图》卷所描绘的并非湘江景色,而是借作者居住的镇江景致忆念梦里潇湘。那年,江南梅雨季节,一个人在镇江的江岸上转,远望群山懵懂,树影依稀,始信雨中江南确乎丰腴得没有骨感。转得久了,仿佛就转进了“米氏云山”,远山近水墨色淋漓,大笔涂染出的风景,浑然不着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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