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炉子
过去,北方不是家家有暖气的。我的姑姥姥家在粮食局。我家在北,她家在东。我跟着我妈,每次沿着护城河走,边走边玩就到了她家。她因为特别喜欢我妈,因而也就很喜欢我,每次串门,她都要留我住一阵子。她家里有抽水马桶,有能冒蒸汽的盆景,还有暖气。
我家没有暖气。北方的冬天很冷,每年过冬,我的手都肿的像馒头。有次在学校上厕所,完了竟然冻的系不紧腰带,那边上课铃响了,我却在又蹦又跳的要把腰带拽紧点。脚丫也会冷,我妈为我穿三双袜子。因为怕冷,我对我姥姥家的炉子印象特别深。
那时候怎么那么冷,被窝是那么的凉。我姨在医院上班,给家里带来很多打吊针的瓶子。我每天灌上热水,然后外面裹上毛巾,放被窝里睡觉。到了早上,被窝总算暖和过来了,可是也要起床了。
姥姥家是里外间,里外间有个隔栅,隔栅上的纸和顶棚上的纸每年糊一次。炉子就在靠著隔栅,在外间,烟囱靠著隔栅,伸到顶棚,经由顶棚转到门外。
炉子是铁的,里面能烧4个蜂窝煤。炉子是用来取暖和烧饭的。烟囱也不闲着,上面栓了很多绳,我都是把袜子绑到上面,早上穿的时候是很热乎的。我平时爱做在旁边边看书边烤手。我姨经常说我要如果能,我就抱着炉子睡觉了。
炉子是不用水来清洁的,我家都是买猪皮,因为都不吃肉,猪皮是用来清洁炉子的,拿着猪皮在炉子外面擦,猪油就渗出来,那炉子就越擦越亮。真是黑又亮。
早饭可以烤包子。把夹蜂窝煤的钳子横放到炉头上,把包子放到钳子上,烤好的包子,都有两条黑印,不是脏,是因为热的厉害,有点糊。晚上吃完饭,我们就烤花生吃。吃完的花生皮,直接丢到炉子里,烘烘的火苗就来了。要是遇到有人感冒发烧,还会烤蒜头吃。
冬天的伙食是白菜和南瓜,青萝卜和豆腐粉条。菜谱是白菜炖豆腐,青萝卜炒粉条,还有南瓜疙瘩汤。
冬天,家里都是买一车白菜,放到厨房里。有时候怕白菜冻,还会给他们盖个小被子。吃的时候拿一颗,一般白菜外边都变干了,软了。所以要剥一两层。
天好的时候,我们会在院子里包白菜包子因为白菜水多,在屋子里会弄脏地。在院子里支个凳子,凳子一边放点纸盒,这样就有了个斜度,上面放个案板,要比较大的才可以。把剥好的白菜放上,淋些粗盐,然后开始剁白菜,因为有盐,白菜里的水顺在板子流到了地上。我和我姨剁白菜,太阳一直照在我们的背上,加上干活,身上很快就暖和起来了。包的时候就要进屋里了,包好了,放到炉子上蒸,我负责看蒸汽,蒸汽上来,我姥姥看表,20分钟,开锅。一般锅里的水里还有红薯小米稀饭。包子好了,稀饭也就好了。这时候,我外公也就下班了,推车子进院子。迎接他的是一屋子蒸汽。吃包子的时候,基本是晚上,太阳落山,气温变寒,屋子外的屋檐上,又挂起来一个个冰溜子。吃不了的包子,放到厨房里,留起来,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烤著吃。
青萝卜炖粉条也是常吃的,我知道很多人不吃萝卜。我想那是因为没有吃过做的好吃的。我家的萝卜都是切成粗条,放油飞甜酱,然后下干辣椒,等有了香味放萝卜,萝卜基本好了放粉条,一定要是粗的,决不能放细粉丝,失之一毫,差之千里。我也说不出所以然,宝玉说,红色祗有放黑色的条才能压的住。其实全凭感觉和分寸。
再就是南瓜汤了。说实话澳洲的南瓜比国内的好吃。比国内的甜。我家那时候做南瓜汤,不削皮,切大块,熬的出了红颜色,放面,然后一点盐,大大的葱花,最后喝的时候点香油。一碗橘红色的汤,飘着葱花和香油,几块大南瓜若隐若现。我姥姥常说俺这次南瓜买对了,很面,就是像板栗一样的面。
一个好的厨师,一定不是能把鱼虾做好吃的人,而是一个能把白菜豆腐做好吃的人。到过海边的,买回来的鱼都可以水煮著吃,因为那本来就是美味。而能够把白菜豆腐做好了,那真是有水平之人。
我虽然是穷人家出来的,鸡鸭鱼肉海鲜大虾也不是没有吃过。但是最饿的时候,我还是要吃这些东西。上次去肯德基吃,吃完了就是不舒服,回家自己做了南瓜汤,喝完了,才觉得我才是我了。
这些好吃的饭都是用这个炉子做出来的,我做梦也总是看到姥姥带着围裙,在炉子边忙前忙后的身影。每次做梦,都梦见她做好了饭,坐在那里,看着门外,等我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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