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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归地狱亲历记(十)

作者:叶光  2007-10-25 22:00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地狱之祭

周六了,犯人们盼来了暂时的宽松,双休日不坐板儿了。看电视、打牌、下棋,努力投入娱乐,好忘却自己的处境。

象棋一副棋子是圆纸片,一副棋子是两色的可乐瓶盖——翻过来塞上纸片写上字。我十几年没下棋了,开始手还生,等进入了状态了,他们都不是对手了。一下棋,不但时间过得快了,精神暂时也有了寄托。

吃饭时,“唐山”坐在床板儿的那头儿盯着隔台儿发呆,隔台儿上搁着他的菜碗,上面架着馒头,半天不见他动窝儿,旁边犯人都自顾自地吃饭,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我碰了碰韩哥,韩哥说:“又想他哥了!”

“唐山”和他哥到北京玩儿,跟一个小子锵锵起来了,他哥把那人小手指头掰肿了。那家伙叫来几个保安,把这哥俩儿抓了,到派出所才知道——那小子是个便衣!其实这连打架都算不上,可是愣把他俩刑拘了,说那小子“小指顿挫伤”,打了个“妨害公务”(罪)。一拘留哥俩就分开了。后来“性病”调进来,说他们号儿走板儿打死个人,一问名儿,是“唐山”他哥!

海淀看守所内部有个“内部规矩”:号儿里死人了,立刻把这号儿姆溉瞬鹕⒘耍??僦ぞ荩??庋?舶严?⒁泊??恕?

“唐山”找了几次管教,管教都推了,最后让他出去再想办法告。还禁止他在号儿里宣扬。

饭后烟茅时,韩哥特别安慰了“唐山”一整根烟。“唐山”说:“韩哥,今儿7月28,唐山地震25周年哪。”

韩哥道:“哦,你刚才是祭祭先人?”

“唐山”点点头。

韩哥说:“当时我也在唐山!拣条命啊!那年夏天北京忑热,我上唐山我姨家去了。差一点儿就把我埋墙里去了!头几天我热得都睡地下,挨着墙根儿凉快。那天晚上,我就不想睡那儿!非上外屋睡去,结果幸免了!”

“唐山”说:“唐山的房还有没倒的?”

韩哥说:“唐山东矿,我们住的是当年英国人的铁瓦洋房,三排,就我们中间那排没倒。你们那儿死的多吗?”

“我们青龙预报了,一个没死!唐山的亲戚,几乎都砸死了!”

“啊?”韩哥学着唐山话问,“青龙预报咧?”把大伙都逗笑了。

“唐山”很诧异,“你知不道?”

韩哥又学唐山话,“我知不道哦!”

“唐山”又问:“老美,唐山大地震预测出来不让报[1],你知道呗?”

我摇摇头。“唐山”苦笑一下,“唐山地震斗[2]我们县预报了,青龙震塌了18000间房,7000间四墙落地,县里一个伤的都没死!县长冉广岐,恩人哪!当时上边斗压着不让报,怎么都不中!冉县长说斗是‘蹲法院’[3],也得报!我爸是县政府的,知道这事儿。地震前两个礼拜,唐山市里开的‘地震群防群测经验会’,有专家预报的是7月22~8月5号,唐山一带要地震,可是斗不让传达!斗我们县传达咧!

“当时县里通知我们都急了眼了,说:‘要有大地震,谁也不行进屋睡觉!’风风火火地连夜串对传达。我们学校上课都上当院儿,大喇叭整天讲防震。斗是冉县长啊。别的县呢,唐山市呢?唐山八大矿呢?我在唐山的亲戚,就剩我老舅了,二十来口都没咧!”

我说:“我看过《唐山大地震》这本书,说震死了24万多。”

“唐山”忿忿然:“真有多少,我看是不敢报。那叫400颗广岛原子弹的一块儿爆炸!”

我说:“唐山地震7.8级……”

“啥7.8级呀!打我上班以后,报纸上斗说8级咧。现在又改回来咧,为啥报7.8?到了8级,国际红十字会就进来了,毛主席怕特务进来!”

隐情如此!我定了定神儿说:“当时中央不要外援。国际的评价是‘中国太骄傲了!’闹了半天,这么回事儿啊!”

“不要外援,死多少人哪?伤员哪救过来喽?多少人瞪着眼等救、等药等死的!”

木然,木然。大家无话可插,连韩哥这个‘老淡’也不扯了。

顿了几秒,我接着说:“那书上说:地震局有一个叫耿庆国的,他预报出来了,也是奔走呼号儿啊,但是因为他以前错报过,再说也就他一个人嚷,所以中央没让报。”

“放屁!《唐山大地震》那本书,替共产党放狗屁!!!啥没预报出来?都预报出来了!开滦二中预报的最准!我老舅是二中的老师,他们学校地震组预报的是:7月下旬到8月5号之间,7.3~7.7级强烈地震!我老舅跟我说过多少回了。唐山地区几乎所有的地震检测台都预报出来了,共产党就他妈不让报!就你妈玩艺儿!”

在愤怒中缓了缓,我说:“我记着那书上写:75年辽宁海城地震预报出来了,7.3级,预报的是7级以上,零伤亡。”

“唐山”叹息道:“我算看透了,海城地震让你预报,你得感谢共产党,那是党救了你!象唐山地震,不让你报,你还得感谢党,感帮它领导救灾,重建家园。不死人,感谢它,一天死了24万人,还得感谢它!”

韩哥问道:“那个县长后来呢?”

“后来我们搬回唐山去了,听说冉县长撤职咧!”

老陈说:“跟党对着干还有好?!”

“当官谁为民做主,就得回家卖红薯。”

韩哥这句搞笑,大家也没乐起来,都被党的温暖冻僵了。

“‘唐山’,咱可真是患难兄弟呀!”韩哥说着又递给“唐山”一根烟。俩人喷了两口,韩哥说:“明儿号儿里可有大喜事儿,你们谁能猜出来?”



[1]关于唐山大地震瞒报,我后来查到了更详细的印证:

2005年7月,凤凰卫视独家节目《社会能见度——唐山大地震29年祭》,详细揭示了唐山大地震的漏报真相。

2006年1月,张庆洲的纪实报告《唐山大地震漏报真相》,辗转5年后终于出版,更名为《唐山警世录》,该书售出1万册即被查封,为书作序的国家地震局局长宋瑞祥被撤职。

[2]斗:就,唐山人发音为“斗”,故这里用“斗”。

[3]蹲法院:坐牢。

嫖娼教授

我说:“大喜?老陈起飞呗!不是后天吗?”

老陈说:“明儿晚上一过12:00,我磁器就接我来。”

号儿里今天就开始为老陈出牢筹备了。主要是“玉带诏”——就是把信或者口信儿写在一块小布上,缝进衣服夹层里,出去给大家邮寄,或者代为打电话捎口信儿。因为看守所是一片纸也不让带出去的。

知道小龙快走了,我也请“小四川”给我做一条“玉带诏”。我没有带夹层的衣服,“小四川”拆开了我的裤脚,我扯了一小布条,留了韩哥和小龙的地址,塞了进去,他再扡边儿——真没想到,“麻花针”还能扡边,扡的从前边还基本看不出来。

送行的晚宴,就是花生榨菜速食面,韩哥偷着开了三瓶冰红茶,以茶代酒,给老陈饯行。

这么多天,我也没怎么跟老陈聊过。老陈被韩哥尊称为“嫖娼教授”,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如今的黄色产业,已经是中国的风景线了,怎么着也得给萍萍搜集点儿这方面的真实素材,就硬着头皮开了口:“老陈,你在外边做啥呀?”

“我卖黄盘的!”老陈感慨地说着,“前几年,真挣钱,一天就挣4000!就雇那帮傻×给我们卖去。”老陈用手往后一指,就收了回来,他才想起来,那个“黄盘”已经调走了。

那个“黄盘”是个赤贫者,极其“点儿背”!几天前赶上公宣[1]了,在“大钟寺”宣了个5年——案由才38张黄盘,老陈说正常判最多3年,赶上公宣就升级破款,从重从严。

老陈自豪地说:“有一回,两个新来的警察跟我犯青皮[2],把我抄了。我拎着两个大编织袋,押进派出所我就乐了,我磁器在那儿呢,磁器跟那俩‘青皮’说了两句,就让我走后门儿了,两满袋子黄盘一张不少!往常他们扫黄前,都给我个信儿。那回是我磁器把手机丢了,不知道我电话,没通知我,他特意在派出所等的我。现在扫黄,就是抓几个卖盘的穷鬼,回去交差就完事儿了!”

我问:“这回你磁器没帮上忙?”

“我这回不是因为卖盘。我出手的黄盘都上百万了,从来没事儿!这回是我把人家砍了!本来我都进不来,我那磁器知道我小名儿,不知道我大名儿。拘留以后我老婆打托儿去,磁器才知道是我。早知道就不让抓了!”

“啊?那咋办啊?”

“用钱砸砸就完了,重伤害,改成‘寻衅滋事’;从3~7年,改拘役5个月!”

韩哥笑了,“长见识吧,方明?”

我真是感慨,“太长见识了!”

这帮公安,抓住黄盘小喽罗就猛判,既宣传了公安扫黄的力度和决心,又展现检察院、法院的执法如山,中共的法律好不威严!

韩哥说:“方明,想做大买卖,得学着点儿,那叫:

两脚黑白道,白道更重要。

“知道兰哥的事儿吗?大钟寺那一带收保护费的!大钟寺批发市场做小生意的人,犯事儿进来了,都把兰哥认出来了。兰哥领一帮打手挨着摊位收保护费,一家100~200,大摊儿要的更多!不敢不给。不给两天之内肯定摊子被砸,给了能保一个月平安。前脚收完保护费,后脚就进大钟寺派出所拍钱去,给派出所那帮‘大哥大’得分一半儿,然后进那儿的市场办、工商所‘小意思’去。报案根本没人管,谁告谁准倒楣!兰哥这是砸摊儿,手下的把人家打成重伤,叫刑警队给抓的。一路关系打上去,这黑社会的重案,改寻衅滋事,拘役6个月……怎么样?

“公检法税赛土匪,白道更比黑道黑!”

我点点头。看来生意要做大,这公检法的浑水不得不趟。“韩哥,我要出去了,聘请你做公关部副经理,怎么样?我那可是外企!”

韩哥说:“保证胜任,公安这一路,咱平趟!”

老陈指点道:“你领他嫖一次,立马搞定。现在这警察,多少都是:‘穿上制服扫黄,脱了制服嫖娼’!”

韩哥问:“老陈,你整天请那帮警察嫖去吧?”

“隔三岔五地就得去,不请他们去,我这‘黄盘老大’,一天都呆不住!”

老六插言问:“陈哥,今年过年的时候,看守所给号儿里放的黄盘是你卖的吗?”
老陈一愣,“这儿还放上黄盘啦?”

老六说,“这筒道里起哄叫好——跟打雷似的!听说是值班的自己看的黄盘,没拿出来,第二天给号儿里放大片儿[3]给放出来了,后来号儿里三个月没放大片儿!”

我努力想起了一点能跟老陈聊的话题:“我去东北打市场的时候,见那帮当官儿的,真有钱。他们说:这儿的老百姓是穷得没办法,那么多人下岗?女的不当小姐,咋活呀?还得养家糊口哪!社会趋势都是逼良从娼。”

老陈说:“小姐多了,当官的多方便啊!”

韩哥撇着嘴说:“不光穷地方这样,大地方就不这样了?大城市就没有穷人啦?那叫:

“祖国处处都一样,没有小姐不兴旺!”

老陈说:“对卖淫嫖娼,党的政策是:‘明着打击,暗着保护,偷着发展’。北京大小妓院的后台,除了公安局的头头脑脑,就是大官!你看电视剧:诱导性解放。这当官儿的需要,社会就得往那儿变,老百姓就得提供。当官儿的‘四项基本原则’,你知道吗?”

我说:“这白道的事儿我哪知道?”

老陈掰着手指头说:“共产党当官儿的‘四项基本原则’是:

“工资基本不动,烟酒基本靠送,

消费基本靠请,老婆基本不用!”

“经典!真经典!”我感叹道。

老陈摸着络腮胡子,“以前我还敢吹:‘北京的这些大小妓院,窑子档次太低不算,后台靠山是谁,我门儿清!’现在可不行了,妓院多得眼晕!什么——

“宾馆旅社大酒店,歌厅舞厅乐休闲,

桑拿洗浴足疗馆,酒吧发廊美容院……”

我说:“现在中国的黄色产业世界第一,社会风尚都变了,现在嫖娼都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韩哥说:“没错!三个代表!一个当官的消费一晚上,最少要带三个婊子!”

老陈说:“老美,现在我们中国的口号是——

“男的不嫖娼,对不起共产党;

女的不卖淫,对不起江泽民。”

我也被逗乐了,说:“你看党这帮官,互相之间比情人,情人越多越有本事,这在西方都是丑闻,见不得人!可中国现在,总领一代风骚。”

老陈真不愧为“嫖娼教授”,他说:“共产党根上就这样,毛泽东当年多淫荡?他把机要秘书、服务员、护士、陪舞的都办了还不够,还周游巡幸……我请那帮警察嫖的时候,他们说咱这比毛主席可差远了!那叫:学习毛泽东,玩妞最光荣!”[4]

我都有点神经质了,夜里听见钥匙就醒。睁眼一看,老陈穿着那件藏着数份“玉带诏”的旧夹克,光着脚,头也没回地出了监牢——这是看守所的传统——出狱不回头![5]



[1]公宣:公审大会宣判。

[2]青皮:不懂规矩穷横。

[3]大片儿:美国好莱坞的大制作电影。

[4]毛泽东的腐朽淫乱生活,在中央早就是公开的秘密,早在八十年代,在系统揭露毛泽东暴政(建国后发动各种运动,致使8000万中国人死亡)之前,就有人披露他的淫乱生活,其中以在大陆流传较广的李志绥的《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最为正式。2006年又出了张戎夫妇的《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对此又有披露。

有人说:毛泽东是中共建党、建国以来最大的强奸犯,强奸、诱奸、玩弄女性无数。以前大陆人对此都比较了解,所以才会有那样的顺口溜流传。由于中共对网路、媒体的全力封锁,现在不少青年人对这些并不知情,仍然盲目敬仰。

李志绥之死:1994年,李志绥的《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出版;1995年2月,李在国外的新闻发布会宣布将撰写第二部中共内幕的回忆录,不到一周,他就猝死家中。2003年,大陆一位参与谋杀的特工透露,是江泽民下的“暗杀令”,采用“药攻法”暗杀的李志绥:即指甲中放入一点特殊的药物,倒水时弹入杯内,人喝了三天后将死于心脏病。

[5]如果刑满释放时,穿监号儿里的布鞋走,到监区门口就不能换皮鞋了,所以都光脚出牢。

一路平安

小龙去开庭了,早起时虎子主动去收拾被垛。

兰哥问虎子:“练法轮功了吧你?”

虎子很诧异,“神了你兰哥!这也能看出来?”

兰哥说:“你原来啥脸色儿?印堂发黑,十几年的大烟儿。现在脸色儿变了,又勤快了,准是练法轮功了。”

虎子一笑,“兰哥,昨儿我小烟都戒了,一抽就嘴苦、恶心。”

兰哥说:“好好练,等着戒大烟!”

虎子说:“兰哥,以前说起‘粉儿’来,我心里就瘾得不行!现在戒没戒我不知道,反正谁再说‘粉儿’我没反应了。”

吃完饭,我没下棋,虎子一直在号儿里,我们都在等待“壮士归来”。

上周五小龙接了起诉,回来就跟我们慷慨陈词。他说律师给他透露了,他们“大纪元”的大陆记者站“全军覆没”。大纪元的案子是法轮功第一大案,估计平均刑期5~7年。我们一顿苦劝,也没劝住他。

筒道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号儿里的所有目光都聚到了牢门。

小龙进来努力地一笑——那一瞬间,我眼泪差点儿下来。

大家默然进了风圈儿,“小四川”继续埋头刷碗,眼泪啪达啪达掉到盆里。

“韩哥,打赌吗?”小龙淡淡地问。

韩哥摇摇头。问那俩,“唐山”拘役半年,小武子开庭没接票。

韩哥向小龙要判决书,小龙说:“不知道,律师没敢给我。”

“啊?!”

小龙说:“我在法庭上跟公诉人辩,辩得他们哑口无言。指控我一条,我驳一条。后来我跟他说:我做的那个专案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那里有我突出的贡献!我练法轮功才有了个正常人的身体,要不然我半残废啊!江泽民不让练,想置多少人于死地啊?!真正有罪的是江泽民他们!你们给他们当枪使。四人帮党羽什么下场?当年四人帮杀张志新的时候,割张志新喉咙那个警察,现在还在沈阳二监当临时工呢!那可是一辈子跟党走的人,替罪羊!那检爷气得嚷:‘我们都是依法办事!’我说:‘你们滥用法律、歪曲解释,这么做本身就是犯罪!’当场我就把起诉撕了!”

“啊?当庭撕起诉?!”韩哥惊叫起来。

“他们也没见过这个,疯了一样,说我蔑视法庭,要追诉一条扰乱法庭秩序罪。”

“后来哪?”

“后来休庭。我那律师也不替我辩护——他说上边对律师有政策:

第一,律师不允许私自给法轮功辩护;

第二,律师只能摆样子,和党保持一致;

第三,如果谁给法轮功辩护,所属的律师事务所别想通过年审!

“审判我都秘密的,不敢通知我家里,见不得人!过一会儿又开庭,背着我商量好了,叫我来就宣判了!

“他们让我起立,我没动。那个法官又喊:‘起立!’看来还挺维护法庭庄严!你们滥用法律,造了多少冤案?干了多少缺德事儿?还庄严呢?法警过来把我拎起来的。法官念判决,我单手立掌,那法官念着念着就结巴了,大红脸!公诉人大叫:‘不许练功!’法警给我上了背铐儿。法官勉强念完,十年!”

“十年?”、“十年!”……

小龙继续说:“法警把我带下去,他说:‘有种!我就佩服你们这样的!’他正想给我开铐,律师过来拦住了,他说:‘刚才我说了半天好话,法官看也实在扣不上那条扰乱法庭秩序罪,才没给你加罪。你又来个当庭练功!我又求了半天,人家才把判决给我,不然他们要改判决、再加罪!你可千万别把判决撕了,再撕了,至少给你加三年!’他替我在法庭记录上签字画押,说把判决亲自送看守所来。”

“值吗?小龙,非演这一出,满贯才七年,判你十年?!”虎子说。

韩哥说:“不,虎子,他不撕起诉,我也猜他十年。他这《大纪元》的案子,法轮功第一案啊!”

虎子又说:“你说你何苦呢!”

小龙说:“我们要不抵制它,这个恶棍就跟当年文化大革命似的,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小武子问:“龙哥,那你家里不骂你?”

“冤有头、债有主啊!小武子你这冤案,要是给你判了,你家里不骂公检法骂你?!我爸妈都是法轮功,我爸他们哥仨都是法轮功,我也没女朋友,亲戚都理解我。自古忠孝难两全。”

虎子说:“你这也不是岳飞的‘精忠报国’啊?你对抗国家啊?”

小龙一笑,“虎子,你忠共产党啊?它能代表中国?老百姓才代表中国呢!哪个老百姓不给它当奴才,被它吸血呀?咱争取来自由,受益的还不是全中国人?这还不是‘精忠报国’?!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忘恩负义的事儿我不干!”

虎子说,“义气!这法轮功,我跟你练定了!”

小龙又说:“今天开庭3份儿法轮功,有一个中科院微生物所的硕士生,我认识他,他也10年!他在‘地保’他们家那儿发传单被抓的。我一看他判决书——这不是咱上回唠的石家庄爆炸案的地儿吗?时间正是爆炸案前2个月。他们半夜1:00多在那儿挨家挨户发传单,没一会儿,警车把小区围了,地毯式搜索。后来警察跟他们说:接到报案,没3分钟,5辆警车出动,小区堵门儿,大街戒严。你们说:警察把抓法轮功的劲儿用在正事儿上,石家庄爆炸案能发生得了?!对付法轮功,什么意识都有,反应快得很;对那个靳如超,该监控的不监控,杀人逃跑不通缉,在小区搬了半宿炸药没人管,第1次爆炸了也不戒严……”

“地保”听着直咬牙。韩哥说:“别提了!我那帮警察‘磁器’,从99年下半年,整天就合计怎么整你们了,有心思干别的,上边也不让啊?我‘磁器’说:安全局所有的人,连出纳、秘书都上阵了对付你们去了!”

小龙激动地说:“这两年为镇压法轮功投了多少钱!抓一个奖1千块,抓我这样的奖3万,监控所有法轮功的电话,还有卫星定位系统,安全局不够用,江泽民又搞了国保系统,专门对付法轮功。花上百亿买通国外报纸、电台、电视台、网路,让他们对中共的镇压袖手旁观,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啊!”

“你这博士,你这家,不都让法轮功给毁啦!”小武子说。

虎子接话道:“小武子你真不明白呀?这不是共产党毁的吗?”

小龙说:“武子,比如我天天揍你,打个半死,还把你判个10年,这谁的责任?是赖你惹我啊?还是赖我不讲理啊?”

小武子说:“是,都是共产党的责任!可是你不会不惹它?”

“武子!你没惹共产党不也判你了吗?!”虎子说。

小武子眼睛一翻,“共产党哪判我啦?最多弄我个拘役!我可没惹它,它就不判我!谁让你们惹它了?”

“你丫‘厕所里扔炸弹——激起民愤(粪)’是不是?”

韩哥一骂,小武子马上歇了。

我说:“小龙,这十年你干点啥不好?你在里边白废!曼得拉坐牢26年,出来当总统!你以为你‘曼得拉’?”

韩哥说:“共产党的天下,你出来也‘土了哢’[1]!”

小龙说:“我不信他能关我10年!”

“别傻了!政治犯不减刑!”

小龙说:“谁求减刑啊?我还绝食,看我什么时候闯出去!”

“哎呀妈呀!”韩哥差点儿跳起来。

午睡的时候,兰哥回来了,他在管教那儿看了小龙的判决书,很惋惜。韩哥悄悄跟兰哥咬耳朵,我躺在旁边,就听见兰哥说了句:“啊?绝食?”

下午醒来,小龙把自己的东西分给穷弟兄,谁缺什么他非常清楚,大家很是感动。

“小龙,收拾东西!”兰哥一句话,大家都失了主心骨似的。

小龙的枕窑已经很薄了,他笑笑对大家说:“兄弟们儿,等你们有机会了,别忘了看看咱‘大纪元’,那可是敢为中国老百姓说真话的‘大纪元’!我们这帮学生这150多年的刑也没白扛[2]!”说完双手当胸合十,给大家行了个佛礼。

我们送到门口,今儿全筒道就调小龙一个,一定是兰哥和管教怕他绝食才调的。兰哥说:“小龙,我给你找了个好号儿。”

铁门把小龙和我们隔开了,小龙回头说:“韩哥,没什么留给你的,你那本《岳飞传》我看完了,题了首诗,留个纪念吧。”

“等你将来成名了,那可值老了钱了!”韩哥的样子还真不是开玩笑。

小龙一笑,又嘱咐了虎子两句,就此道别。虎子趴在门上喊着:“小龙,一路平安啊!”后边的话,都是哭腔了。直到听不见脚步声,虎子才抹了把眼泪转身上板儿。

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在号儿里,里足有十分钟,大家都跟丢了魂儿似的,没人说话,好几个人偷偷抹眼泪。

刚毅坚韧的小龙,凭着自己的一身正气和一颗善心感化了每一个犯人,跟他朝夕相处有8天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最大限度地帮助了我的方方面面。以前只是在美国见到法轮功游行,听孩子她二姨讲过,只知道镇压法轮功是文革再现,和小龙一处,才知道这是当年罗马镇压基督徒的重演,共产党真要重蹈罗马帝国的覆辙了……

忽然想起了小龙留下的诗,我翻开《说岳全传》,见目录的后面有一首七律:

读《岳飞传》

世人莫把亏心为,古往今来放过谁?

赵高祸乱碎尸死,隋炀暴虐恶报围。

阴霾遮天怎长久?风暴过后彩虹垂。

风波亭上忠魂泪,万古流芳说岳飞。[3]



[1]土了哢:土块儿。

[2]我出来后,在大纪元网上,看到了一位刑满释放的大纪元记者的系列报导——《红色炼狱》,其中记述: “这(大纪元)在当时是中共开始镇压法轮功以来……定为级别最高的一个‘大案’。因公安部2000年12月16日立案,案件代号儿‘12.16’。一共九十多人涉案,三十多人被抓,牵扯了北京、上海、珠海等多省市……我们被抓都或多或少与大纪元一事相关……却将我们分开甚至以不同的理由判刑。”

显然,中共分开判刑是为了淡化影响,遮遮掩掩,避开国际的目光。

[3]此诗我曾反复看了好几遍,当时已经能背了,现在个别字可能记得不准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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