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只有真正远离故土亲朋的人才能深刻体会诗中之义,才能真正明了这份思念之痛绝不是古代文人骚客的无病呻吟。春节悄然又至,心中那份浓浓的思念之情也随之悄然爬上眉梢。坐在窗前出神地凝望漫天飞舞的雪花,心却早已飞回到家人朋友身边。我仿佛看见时刻牵挂着儿女却从不要求任何回报的年迈的父母,正微驼着背匆匆忙碌着,等待着即将回家团圆的儿孙们;仿佛看见与我手足情深的姐姐、弟弟与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的姐夫和弟妹,正在楼下准备点燃鞭炮,迎接新年的到来;仿佛看见聪明乖巧的小外甥和粉嫩嫩的小侄女围绕在我身边嬉闹追逐,等待我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给他们分发期盼已久的压岁钱;仿佛看见自己又回到曾经供职并引以为豪的单位,回到我可亲可爱的同事和朋友们当中,与他们一起为欢度春节而欢快地载歌载舞……
其实,这刻骨铭心的思念之痛在我儿时便曾经历,且至今令我无法忘却。那是在我大约只有三、四岁的时候,爸爸到边远的小镇支教。没有老人帮忙的妈妈无法同时照顾我们姐弟三人,于是把我送到一直特别疼爱我并非常想留我做女儿的姨妈家。刚去的头两天,因为新鲜劲儿没过,没什么感觉就过来了。
第三天开始,我便开始疯狂地想家。白天有表哥和周围的小朋友陪着玩还马马虎虎,可一到傍晚太阳即将落山时,我就像霜打的菜叶似的蔫了。姨父问我话,我也不搭理,表哥拿出心爱的玩具逗我玩,我也没反应。姨妈看着心疼,就让姨父牵着我的手去逛集市。我慢吞吞地跟在姨父身后,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慈爱的姨父指指这个问我想不想吃,我摇头,指指那个问我想不想要,我也摇头。我心里只想哭,但我不敢哭,因为爸爸妈妈临走时要我听话,不能哭,不然就不接我回家。不知度过多少这样难挨的傍晚之后,终于有一天爸爸来了。当时我二话不说,拿起我的衣服冲到爸爸的自行车旁,抓住后座就再也不肯撒手。自此,姨妈再也不提要我做她女儿的话了。从此,我便再未离开父母半步,无论后来是学习、工作还是嫁做人妻,直到跟随爱人来到这遥远的加拿大。
出国时与家人约定:千万不要想我。怕这种想念,让我更加愧疚自己竟然可以在父母暮年时只为追求个人完美的家庭幸福而自私地一走了之。怕这种想念,成为负担,成为牵挂,成为他们的健康杀手。然而谈何容易啊。刚来的那些日子,每回打电话几乎都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却故作轻松地说整天忙得没时间想他们呢。离别才几天,当通过电脑视频看见似乎一下子苍老许多的爸爸妈妈时,眼泪哗哗流却不敢擦,怕他们发现破绽。当在视频上终于看到几个月未见面的姐姐时,我俩几乎同时扭过头,哽咽很久不能说出一句话。最难熬是那夜深人静时,多少天泪湿枕巾彻夜难眠我亦无法数清。
时间的确是副良药,可以医治思念的伤痛,可每年的春节似乎又是病痛的诱因。在我渐渐可以抚平伤痛,平静地与家人朋友打电话轻松聊天时,在我终于可以适应没有家人在身边的日子时,春节的临近又再次将我推向思念的痛苦之中。去年我远离家人的第一个春节便是在这种无比的思念与回忆中度过的。虽然也邀三请四与朋友们聚会畅饮,刻意营造那份牵强的开怀,虽然供职的学校也精心组织一场热闹非凡的春节晚会,但比起没有亲人的春节,那感觉是差之又差了。热闹散去,郁闷之极,偷偷躲在卫生间里放肆地大哭了一场。宣泄了之后,我才得以慢慢回归往日的平静与快乐。
转眼又是一年新春至。在这异国他乡,我已渐渐学会坚强,我已学会如何找寻心中的快乐,我已不再需要以肆无忌惮的眼泪来疗伤。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一片宁静与祥和中,默默遥祝远方的父母、亲人、朋友们健康快乐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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