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菘专栏】一颗皮厚毛糙的包头菜
一颗包头菜,手撕洗净凉干,油炸红椒猛火炝炒,一二分钟,一盘椒香菜香油香的三香俱全的美味便过来招呼你的味蕾,这是我的拿手手艺。但,今天的包头菜不知怎么了,怎么吃怎么不是味,味苦倒罢了,时下正是春天,百草萌生,新柳吐青,雨是软绵绵的,阳光是暖融融的,除了你家的没刷的锅,简直找不到一件又老又硬的东西,为何吃出秋天皮厚毛糙的味道,只好放火猛煮,多加大味佐料,最后,吃出一嘴辣椒加酱油,权当吃了一回的麻辣烫提提火。这菜哪有春天的影子?
在中国文字里,夏的古文形状是一只蝉,秋的古文形象是一只蟋蟀。年代表着谷物成熟,月代表了月亮历经圆缺的周期,日代表了太阳东升西落。在时间的表象下面,是日月运行的轨迹,寒暑的变化,草木的荣枯,人物的兴衰。黄帝把每个有季节代表性的鸟作为官名,春天的玄鸟氏就是燕子,一到春天,燕子就回来了,和柳树发芽一样是春天的标志,所以用燕子为名立一个春天的官署。《周礼》也为春夏秋冬每个季节各里一官,与自然界的春生夏长冬杀秋藏相一致。古人认为老天是最诚实的:“诚者,天之道。”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化不会有差错,万物顺天应时,而生而长而消而亡,不同阶段都有不同的特点。
春天的“春”字象阳光下的小草顶着嫩芽,冒出地面,凡与春天相关的,皆有“动”、“生”之意,代表了万物的生长阶段,与“老”、“硬”无涉,所以,在春天里,你会发现一些表面上长相极老的蔬菜,吃起来竟也是鲜嫩的。春天的韭菜,夏天的西瓜,秋后的白菜,冬日的萝卜,不用精心烹饪,原汁原味,即为时令佳肴。农家刚打出来的新米,油旺旺的,粒粒甜香。这就是天时带给人的礼物,顺天应时就是美味。
过去,立春是个大日子,立春之日前三天,当皇帝的要斋戒,领着大臣们到东方的郊外迎接春天的到来,建立一个春天的标准,《礼记.月令》上所记载的春天的象征是:“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今年却有点反常,年关时节天气暖得姑娘们可以穿裙子,因为天气太暖和了,北极熊失眠了,哈尔滨的冰雕化了,伦敦的候鸟都不知道望南飞了。《月令》上所记载的春天的象征,统统提前到冬天就已经完成。人们说这是温室效应,可是到了三、四月份,忽然一夜北风紧,沈阳下了齐人高的大雪,汽车冻得趴窝不动,学校停课放假。接着北方大范围降温,盖一床被子还不行,难道冬天也要过愚人节,跑步回家了?难道温室效应也要挑选时间?
科技发展,天时错乱,味道全变。猪肉怎么越来越腥的了,黄瓜的皮怎么越来越厚了,茄子怎么咬不动了,冬瓜怎么发糠了,青蒜怎么窜味了,豆腐怎么变木了,苹果怎么越来越淡了。都不是味了,城市里的年轻人,生下来就泡在这种味道之中,还以为身在福中。老一辈的美食家们却发现,当年的拿手的看家菜,现在再也做不出原来的味道了,不是手艺不行,而是菜料都不是味,肉不是肉,菜不是菜。
也不怪这颗皮厚毛糙的包头菜了,它也是受了冤枉的。你看,它的种子是实验室出来的,吃的化肥,喝的是农药,骨肉尚未发育,就催着长个头。冬天天气很暖和,它以为春天到了,正放心的舒展着青枝绿叶,突然来了场寒流,没冻死算它走运,它也感到纳闷,这天气怎么哪?久而久之,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盔甲。
我吃着皮厚毛糙的包头菜,想着它的遭遇,不由得想到了深圳为追讨工钱摘了政府有关部门招牌的农民兄弟,重庆最牛的钉子户,被撤了职的人大教授张鸣,他们何尝不像这颗包头菜一样,在这不可知、不可测的环境下,渐渐的变得皮厚毛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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