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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金陵十二钗

作者:王文斌  2006-09-09 14:25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所谓金陵十二钗,就是《红楼梦》里太虚幻境“薄命司”中记录的南京十二个最优秀的女子。其实,她们是现代都市女性的古典代表,都能和现代人对上号,且听我一一道来。
 
        首先来看林黛玉,所谓“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形象出来了。她是颇具诗人气质的,性格难免有些冲突,基本上属于绝对小资的类型,而且是典型的“中国制造”。黛玉对感情的痴迷,以及她对理想主义的执著,永远都是其致命的硬伤。与之相比,宝玉的爱情水准,真叫林妹妹失望。窃以为,宝玉不配和她谈恋爱,而她把宝玉视为梦中情人,则无异于对牛弹琴,虽然宝哥哥也以情种自居,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悲兮,尽管她倾尽了一世真情,毕竟寻不见宿命的顽石,甚至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却依然挽不回远古的相许,不知空遗了多少恨。想来,黛玉是艺术型的,乃绝对之性情中人,所以谈起原本就很俗的恋爱来,必定是高洁过了头,自是曲高和寡的结局了。于是,她沉入悲愤的泥潭,哀怨如斯:“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套无情!”又无奈地叹道:“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可是这根本就没用,那般期许的木石前盟,还是挣不脱世俗的藩篱,而弱不经风的林姑娘,却只能消受一阵又一阵的凄风冷雨,可叹竟是愚痴不移罢了。恰恰是因为爱错了对象,她才如此郁闷和寡欢,以致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了。更有甚者,正当怡红公子为金玉良姻的另一红颜穿上红袍时,这个哀哀恹恹的林妹妹,乃以其瑟瑟颤抖的心绪,施于柔荑笔端,遂将一生的哀怨,化为泣血的诗篇,于是我们终又看到: “一缕香魂随风散,三更不曾入梦来。”这便是她的情殇绝唱。此后,她便带着对宝玉的绵绵之恨,还有那沉沉的爱,伴以一生都未能流尽的红泪,以及业已随风飘去的花瓣,顿然绝尘,远去成灰。这种爱情,如此命运,最是小资写照。

        再说薛宝钗,简直“雅皮”一个,乃为标准的资本女人。她本是薛姨妈的女儿,为一富家小姐,个人修养很上层次,是后世都市高贵丽人的典范。但这个富姐也是个十足的阴谋女,公关上是高手,特别热衷于“仕途经济”。因为她城府颇深,擅于笼络人心,人脉资源甚佳,贾府上下莫不对其报以友好态度,很能吃得开。据《红楼梦》透露,此妞挂有一把錾有“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金锁,乃与贾宝玉的宝玉似成一对,应是一种暗示和伏笔。再看高鄂的后续文字,更知在凤姐、王夫人等人设好的局子下,终又和宝玉结为肌肤之亲。但是,问题也出来了。由于双方缺乏共同的理想及志趣,而且忘不了旧情人的宝玉,真是让她伤透了心。此外,毫无责任感的宝玉,婚后不久,居然出家当了和尚,硬是害得宝钗守起活寡,以致抱恨终身。可惜,精明的宝钗,找老公的眼睛竟也瞎掉,所以她同样栽了大跟头!

        至于口碑不太好的王熙凤,据说长相就很特别,一对丹凤三角眼,典型的柳叶吊梢眉,被称为“凤辣子”。其实,凤姐也是标准的苗条美人,只是过于外向些,显得风骚而已。因为她很摩登,讲究生活品质,所以穿着和起居等,莫不极尽奢华,要的就是那种气派。作为职业女性的学习楷模,她那精明强干的样子,深得贾母和王夫人的信任,说明极有管理素质。假设到了现在,她依然可以凭其才干,从白领堆里脱颖而出,谋得相当一级管理职位。不过,人无完人,女人更是如此。在我看来,凤姐的缺点,则在于她的穷奢极欲,以及她对权力的兴趣太大,不免犯了贪婪乃至僭越的病。其结果呢,却是适得其反,终又“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下场是很可悲的。

        说到李纨,本来是出身于金陵名宦,但她的命倒是挺苦的。《红楼梦》说她嫁与贾珠后,不久便沦为丧偶的年轻寡妇。正所谓:“居家处膏梁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惟知侍亲养子,处处陪伴小姑子等”,吟咏诵读,如此而已。她虽然学历很低,只认得几个字,不过记得前朝几个贤女罢了,但若以传统道德审美的角度而言,这个少妇型的孀妇,绝对属于贤德有容的那一类。在《红楼梦》中,她给人的印象自是清心寡欲,而她的生活状态却也恬淡自在。换言之,此女性格平和,娴淑自律,很是达观。她在大观园中,分住的乃是“稻香村”。曹雪芹描写说,那是一处清净之所,“数楹茅屋”,外面“编就两溜青篱”,“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简直就是一派“竹篱茅舍”的农家风光。这等居所,的确合于主人那种清心寡欲、甘于寂寞的性情。乃至后来探春结社时,她干脆自定了一个雅号,谓之“稻香老农”。像李纨这样的贤女节妇,现在当然已经很少了,但伊人毕竟有其历史上的垂范意义。因此,不仅曹雪芹很同情她,甚至赞美之,在下也因她动容,愿从文化月旦评的角度,为之鼓与呼。而这,却是无关风月,无关众议的。

        再看贾元春,她在《红楼梦》中的出场次数并不多,但此女却对贾府的兴衰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也是个很特殊的人物。元春乃是贾政与王夫人的长女,自幼便由贾母教养。据说她在宝玉三四岁时,就开始教他读书识字了。在与宝玉的关系中,她当然是做姐姐的,但彼此虽为姐弟关系,而实际上却恰似母子一般,以致引发了宝玉对她的某种异样的情感,究其实质,至少是一种准恋母情结吧。元春毕竟是大家闺秀,又因其贤孝而有才德,于是被选入宫中,任职女吏。此后不久,便被封为凤藻宫尚书,旋即加封为贤德妃,以此光耀了娘家门楣。也就是说,她给贾家带来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然而,代价也是免不了的,而且很大,乃至难以承受。已经成了元妃的元春,自己却被幽闭在皇家深宫内,亦即常年过着冰冷无趣的生活,无异于行尸走肉。作为皇帝的贵妃,元春自是雍容华贵的,加之原有的秉性和气质,乃现其大气娴静之特点。想当初,贾家为迎接她来省亲,还特意盖了一座省亲别墅,至于别墅之豪华与富丽,就连元春见了,都不免觉得过于奢华了。显然,幽闭环境里的元春,悲苦不已,哀怨无以消解。所以,到了省亲时,她便说了一句,就又哭上一句,甚至坦言:皇宫大内,根本就是“终无意趣”的所在,完全是“不得见人的去处”。此后,亦即这次省亲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宫的机会了。于是,乃有此叹:“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怎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由此而论,所谓嫁入豪门,对率性女子来说,看似风光无限,却未必幸福自由。作为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她终于抑郁成疾,暴亡于宫中,连个烟花般的灿烂都没有。呜呼,我为之扼腕叹息!

        接下来,该说贾迎春了。她乃贾赦与其妾所生,排行则为贾府二小姐。在金陵十二钗中,她属于幽怨的少妇,比起林黛玉来,她的忧郁症,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并不为外人所熟知。这种女人,现在可说是多得是。迎春是厚道的,为人老实,自然也就是生性懦弱的女子。她不仅作诗猜谜不如姐妹们,即便是在处世为人上,也只知退让,甚至任人吆喝,每每失掉自己的尊严。然而,一味的忍让,却没有给她这个“灰姑娘”带来什么好运。更为悲惨的是,她后来又被老爹当作抵债的物件,不得不嫁入孙家,而其价码仅仅是五千两银子。孙家很不是人性,经常对她施以家庭暴力。结果,不久之后,她便被孙绍祖虐待致死,死得很惨。正所谓:“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梁。”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竟至如此,究竟谁之罪?似乎可答,却是无解,哀哉!

        至于贾探春,则是贾政与其妾赵姨娘所生,以排行而论,乃为贾府三小姐。她虽是庶出的,但凭其精明能干,工于心计,敢于决断,大显管理才能,曾把偌大的贾府弄得井井有条,很上轨道。因有这样的本事和业绩,就连王夫人和凤姐都要让她几分了。此女有“ 玫瑰花”之名,当然隐喻多种含义。探春是颇有忧患意识的,其前瞻能力,自是胜过大观园里的其他女子。譬如说,她对贾府面临的大厦将倾的危局,便颇有一些感触,乃至想用“兴利除弊”的微小改革加以挽救,无奈回天无力,归于幻灭。最后,自寻出路的她,毅然远嫁他乡。套用现在的话来说,她便是一个很前卫的女子,居然敢于嫁到外国去,绝非平常女子。

        接着来说贾惜春,其实她是贾珍的妹妹。作为金陵十二钗之一,在大观园众姐妹中,此妞算是最小的一个了。由于她的父亲贾敬,居然一味好道炼丹,根本不管别的事情,而她的母亲又已早逝。于是,她就一直寄身荣国府,在贾母身边长大成人。完全缺少父母怜爱的惜春,不免养成了孤僻冷漠的性格,但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此而已。她见证了家族的没落,世态的炎凉,以及姐姐们的凄惨结局,终于产生了弃世的念头,后入栊翠庵,当了尼姑。这个终身未嫁的古典美眉,如果活在现今时代,那也该是属于粉领不婚族了。而其所实践的,恰恰是某种“单身女子经济时代”的生活观。

        再看史湘云其人,此女则是贾母的侄孙女。尽管属于豪门千金那一类,但由于父母双亡,使她失去的太多,几乎在亲情与关爱等方面完全处于饥渴状态。这一点,她大体上与林黛玉的身世差不多,而与林姑娘不同的是:她却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子,性格上很开朗,属于豪爽派。她比较顽皮,爱搞笑,甚至敢于喝醉酒后,居然就在园子里的大青石上睡大觉。此女曾被视为“从未把儿女私情略萦心上”的人,其实未必。世上哪有不思春的姑娘?又怎会有不想恋爱的女人?她必是懂得风月的,否则她为什么也和男人上了床?只是这女子命运凄惨,尽管相当可爱,却于婚后不久,依然不免做了寡妇。窃以为,史湘云是个很本真的女子,所以豪爽,所以率性,而其形象便也成了大观园中的一个至纯至美的符号。值得注意的是:她虽然和林黛玉的身份颇为相似,但其主流性格却是反黛玉式的,以至于每当她与黛玉发生冲突时,必然要站到宝钗一边去,进而对黛玉施以意识形态意义上的露骨攻击。如果说林黛玉在骨子里是叛逆型的,那么,史湘云在骨子里却是保守型的。这似乎有点悖论的意味,然也确属事实,至少在《红楼梦》中就是这样的。关于湘云的正统思想,现在好像并不为人所取,但对于她的性格,却是许多人乐意效尤的。她的心态,绝对要比黛玉好,其具体表现则是寡于抱怨,不去放大痛苦,因而活得健康且又乐观。举个例子,就如她对黛玉所说的那样:“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象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那么,为什么大家都同情林黛玉,却忽略了远比黛玉更为苦命的湘云呢?或许可以这样解释:这是因为,黛玉比较令人同情,更是由于她有一部哀艳浪漫的爱情故事。换言之,宝玉和黛玉,即由青梅竹马自然地发展为知己之爱,乃至所谓“生死之恋”。与之相比,湘云的情感生活缺少扣人心弦的元素,也就是“料”不够精彩。她的情事非常凡庸,都是由双亲事先包办下来的,是很一般的婚姻,尽管她后来也非常不幸,但并无凄美可言,这就难以令人为之动容了。因此,湘云的悲哀与痛苦,并不似黛玉的那样,足以引发更多的怜惜和同情。可以说,黛玉是敏感的,宝钗是成熟的,而湘云则是豁达的。我猜想,她已经具有好多现代女性才拥有的人生观,甚至有了一点“我的野蛮女友”般的味道了。

        众说纷纭的秦可卿,乃为贾蓉之妻。据《红楼梦》描写,这个女人的故事倒是挺多的。她原是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小名叫做可儿,大名呼为兼美。因她行事温柔,很是平和,故而深得贾母一干人等的欢心。在我看来,此女袅娜纤巧,是个靓妹,生性也很风流,绝对是做情人的材料;不过,以现在的观点而言,她也是一个可怜人,毕竟成了那一时代的“性骚扰”的牺牲品。至于她和公公贾珍之间的那一段暧昧关系,自是演为见不得人的丑闻,也是致其华年早夭的主要原因。究其根本,却是体现了佳人放纵情欲的真实一幕。但秦可卿更为前卫的表现,则在于大玩姐弟恋游戏,简直就有点“后现代爱情”的味道了。她是一个火辣辣的女郎,其所操作的姐弟恋游戏,真是很酷。一言以戏之,如果有现代女性想闹姐弟恋之类的罗曼蒂克故事,便可向秦可卿小姐讨教,她能发放自己总结并撰写的《实用姐弟恋操作手册》。如此,权当调侃,博君一笑。

        轮到说巧姐了,她是贾琏与王熙凤所生的女儿。由于生在七月初七,所以刘姥姥便给她取名为“巧姐”。显然,巧姐生于贾家,虽是盛世之末的那个阶段,但她的婴幼时期,也必是在相当优裕的生活环境中度过的。此女实为残破豪门中的千金红颜,自是过着寄生虫般的生活,甚至可以算是《红楼梦》中的月光女神了。若以当下的视角而言,她属于“新贫一族”,是彻头彻尾的消费派。只是这个巧姐,还有一个大道理搞不明白,那就是这种生活不会长久,总有一天,不会有谁再肯为她买单了。

        最后来看妙玉,她乃苏州人氏,祖上则是读书仕宦人家。此女自幼多病,后来遁入空门,始终带发修行。在大观园中,她是一个特殊人物,因贾府知道她是官宦小姐,所以特下帖子请她进来,让她寄居于栊翠庵。如果说大观园是一个花花世界,那么,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妙玉,却是与众不同的。她要向往的,乃是一尘不染的清净地。因此,她曾自称为”槛外人”,以致被斥为假清高。其实,妙玉真是不俗的,论其孤僻,完全不合时宜。她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爱洁成癖。例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到栊翠庵喝了一口茶,使得妙玉嫌脏,甚至把整个杯子都扔掉了。还有,就连宝玉、黛玉这样的人,依然被她视为”俗人”,可见其放诞怪癖很大,几乎偏执得不近情理了。然而,她的高洁只属于形而上的理想主义,现实中却是另一番遭遇,根本就被玷污了。正所谓:“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是为妙玉一生的写照,令人慨叹。以妙玉的命运而言,精神与肉体是分裂的,理想与现实是悖论的。《红楼梦》交待说,这个极通文墨,极熟经典,模样极好的清高才女,在贾府败落后,居然又被恶人用迷魂香闷倒,随即奸污,从此劫持而去,彻底沦落风尘了。这正是“世难容”的注解。可见这个世界太肮脏,根本就容不了太干净的女人。于是,我也只能重复曹雪芹对妙玉所下的终级评语:“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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