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圆出国梦
我是老三届初中,六九下乡到黑龙江,恢复高考后第一届,于七八年初入学,一九八二年初毕业。毕业后分配到上海的一个研究所。那时研究所人浮于事,研究室六十多号人,有一半在干活就不错了。我在室里还当了个小头目。知趣的,和你打个招呼:嘿,女儿生病,请一天假;不客气的,本子上签个到(有时连本子都没有),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人。
那时股市如火如荼,上班的有一半在唠叨股市行情。我没有那个闲工夫,一心惦记着出国留学的事,所以上班没事就整天就蹲在录音机前听托福磁带。那时学习外语还会受到表扬,说钻研技术,天知道。本人出生不是豪门,也不是望族。掰掰手指头,整个家族七大姑八大姨,竟没有一个在国外的。那时候有一个亲戚在国外,比有一个高干老爸都管用。直到九零年我的一个拿了美国绿卡的大学同学答应给我做了担保。我的大学成绩还不错,报的两个美国学校都来了I-20。老婆和我轮流花了一个通宵在上海的美国领事馆排队,结果被那个黄毛领事给枪毙了。半年后又给毙了一次,彻底把我的元气给伤了。那时我已经对研究所的前途失望,恰好有一个香港朋友所在的公司在上海开了一个办事处,正需要找几个工程师,我就这样跳了平生第一次槽。
几年后我又升任为公司技术部经理,老婆也在这时当了银行的小主管。两口子的日子还过得有滋有味:我整天东跑西颠,老婆就单位、孩子、锅台。九六年加拿大开放技术移民,我那时已经四十好几。和老婆商量,老婆说,你自己决定。这一办又是一年多。看看手头攒的钱越来越多,儿子的同学都住在徐汇区的“上个角”,家家都比我们强。儿子整天叨咕,看看人家的房子越换越好,心里痒痒的。就在我们九七年买了房子后,我的移民申请也批下来了。以前有过出国公干的机会,走马看花地把西欧几个国家走了一遍。可移民不一样,你得把整个家搬到国外来,还得想方设法养家糊口,活出个人样儿来。多少年的出国梦这次是实现了,但这是第一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在国内时的这家香港公司代理了世界各国二十几个数控机床公司的产品,其中美国S公司的数控机床是主要代理产品。在技术上我已经对S公司的机床比较熟悉,S公司机床在中国的售后服务也主要就由我负责。由于多年的出国留学梦一直未能实现,等加拿大有了技术移民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跨出了国门。
加拿大夜景
#p#要说效率,北美公司的效率是很高的。在公司经理打电话通知我下一个客户的同时,他也通知了订票公司。不到五分钟,你就可以知道航班号和起飞时间,包括连飞的航班号,而且公司还给我预定了客户当地的租赁汽车。这样,到了机场,把你的任何证件在自动售票机上这么一拉,就拿到了你的登机牌。这就叫电子票。平时睡眠不足,开车时常常走神,这回有了机会。一上飞机,就是最好的休息时间,一会儿我就到了“苏州”(上海人俗称睡着了为“到苏州”)。飞机起飞时稍稍醒了一会儿,再醒就是飞机“咯噔”一下着地的时候。
三.在北美开车
在北美工作、生活,不能不说开车。尤其是我这样常年和车为伍的,车就是我的两条腿,没有车就没有我在北美的故事。孔子五十学吹打,我也差不多五十岁才学会开车。出国前国内还很少有人有私家车的,我也压根儿没有摸过方向盘。加拿大法律要求上过驾驶培训学校的人在十个月后就可设法考驾照。我接到美国公司的录用通知也正是我准备路考的时候。公司催得越急,我路考的感觉就越是不好。这样哆哆嗦嗦考了四次,才勉强拿到驾照。美国人对于一个成年人不会开车都感到非常惊讶。有一次我到公司去,同事问我,你在中国开的什么车?我说我是有车,不过那是辆自行车。公司经理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会开车,你拿到了驾照,就把你当会开车的来看待。拿到驾照的第三天,我就开车上路从多伦多直奔首都渥太华了。
日前在网上看到一篇北京老哥写的“我在美国当货车司机”。我估计他一年得跑二十多万公里,我一年跑六万左右。大概除了货车司机,跑长途的就算我们这些搞技术服务的了。我那辆二手的丰田佳美从九万公里跑起,没几年时间就到了四十万。最近又买了一辆新的佳美,也是六缸,一年多时间里程表也已显示七万公里。去年夏天,我和老婆驾车到加拿大东部旅游,一次来回4800多公里。
在北美开车,就是“爽”。我们不提加拿大和美国东北部(New England)的冬天,单说春夏秋三季,在北美开车就是一种享受。一路上眼睛不够使,因为北美的大部分环境还处在原始状态。那一望无际的大草甸子和庄稼地,那莽莽苍苍的山丘森林,和那森林深处那一户户人家,真让人看了心旷神怡。刚来加拿大时我还纳闷儿,住在这荒郊野外,不怕被人偷了抢了?不怕得个急病没个照应?孩子上学怎么办?后来才明白,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上班的就够维持生活了,没有人会因为没饭吃、没衣穿而铤而走险去做贼。得急病怕什么,打个九一一,连救护车带警车呼啦啦一会儿就到。小孩早晚有校车接送。你看那孩子上学放学的神气劲儿,就象是总统造访似的,只要校车双灯一跳,车两边的“停”牌象鱼的两片划水的侧鳍一样往外一伸,来往车辆乖乖地停在十米开外。孩子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上车下车,全然不顾路两边的车辆已经排起了长龙。
四.警察
有路有车就有警察。有人说司机和警察是对头,但我觉得至少在北美不是这样。讲讲我几次遭遇警察的故事。有一次半夜我开车从多伦多到蒙特利尔,由于雪大,我的车滑到了高速公路旁边的沟里,我使尽浑身解数,前进后退,又是猛加速,又是慢倒车,还把当被子盖的大浴巾垫在车轮底下,折腾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有几辆车停下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而后又一辆车停在了身后,车上下来一个高个子青年。朦胧中看出小伙子剃着小平头。他又帮我推,又帮我拉,可是车子却越陷越深。小伙子说,看来不行了,得叫拖车来拽了,他问我愿意不愿意。这时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才发现小伙子的腰身特别的粗壮,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警察!腰上挂满了手枪、警棍和其他一些东西。警车的闪灯没开,警车后面插在地上的几根蜡烛一样大小的小火炬还在哧哧地冒着火。当时我在沟里,都没有留意这些。二十分钟后,一辆拖车到来。拖车司机挂好钢缆,警察在旁边指挥我打方向盘。一会儿工夫,车子爬了出来。付了钱,谢过警察和拖车司机。警车警灯闪烁,一溜烟开走了。
还有一次,我天黑后开车到安大略湖的南面、靠美国纽约州罗切斯特尔市东面的一个小镇上去。天上下着密密的小雪,从罗切斯特尔市区出发,大约只需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现在一个小时都过去了,怎么还不到?心想可能已经开过了头。于是我把车停到路边,打开双跳灯,翻开地图找地方。忽然发现后面有一辆车开着大灯紧贴着我的车也停了下来。我心想,怎么也有人和我一样找不着地方了?我下了车走了过去。这才发现是一辆警车。美国警车是深颜色,不闪警灯的话不容易辨认。这时警察也下了车,(我估计他先查我的牌照号码了)“你先回车里去。不要动!”我摇下车窗等着。等验过我的驾照,警察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某某小镇某某公司。警察说,噢,那公司我熟,就在前面。现在没事干,干脆我带你走一遭吧。于是警车在前开道,一前一后两辆车,“浩浩荡荡”开到了小镇的一家旅店。
第三次是在美国布法罗市西南面的一个小镇上。天色已晚,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先得找地方“下榻”再说。我一面贴着路边开车,一面看着窗外,看哪里有旅店招牌。一不留神,车轮“嘡”的一声撞在了一块突出来的路沿上。我赶紧拐到路边的一条岔道里,紧接着后面也有一辆警车拐了进来(不知它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在干什么呢?”我说我在找旅馆。警察说,旅馆在下一个岔道。说着他慢慢从他车里拿出一个脸盆一样大小的东西。我心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再一看,是个车轮盖——我把一个车轮盖给撞掉了!
#p#五.北美人
我常年奔波于加拿大和美国,喜欢用“北美人”这个词儿。早期的加拿大和美国的移民都是由英格兰、苏格兰那边过来的,后来又有欧洲其他国家和亚洲的移民加入。总的来说,两个国家人民的组成成分没有太大差别。但由于长期的国家政治氛围的浸染,在待人接物上,还是有所差别。
对待人的理念有明显的差别。在美国机场的安全检查口,检查登机牌和身份证件的老头儿老太太有时会象CIA或KGB,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你,好像拼命地看就能看出你是什么身份似的,是恐怖分子啊,还是偷渡者,尽管我手里拿着的是加拿大护照。有一次,我从Milwaukee飞布法罗,然后再开车从布法罗回到多伦多的家(我的车停在了布法罗机场)。在拿登机牌的时候,那办手续的老太太问我:你为什么飞布法罗?我心想,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在加拿大绝无此事。在美国、加拿大的边界口岸,差别就更大。加拿大海关官员礼貌、和气、很少带有歧视的眼光和口吻;美国官员通常都有一股神气劲儿,可能是国力强大所致。美国的李文和案就充分说明这种歧视的存在,尽管李已经是美国公民、是科学家。话又说回来,大多数的美国人还是友善的。我在工作中,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借故刁难人的,尽管这种机会很多。多数人采取的是宽容、礼貌、忍让、克制、配合。
说北美人,不能不说诚实。人们常说,诚实是立国之本,但要求每个国人都那么诚实,谈何容易。这里,公交车上有谁拣到钱包会乖乖地交到司机手上,登记钱包里有多少东西,双方签名。有一次老婆跟我到渥太华去出差,中午到麦当劳去吃饭,等回到上班地点,老婆忽然想起手提包遗忘在饭桌旁。我们回到麦当劳,都说没看到包。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车上正准备启动,一个女服务员拎着一个黑包匆匆跑来,老婆的脸才转过色来,因为里面有许多重要的证件。这里的许多超市很少有什么监视系统,人们耻于鸡鸣狗盗的小把戏。原因是在这里比较容易找到工作,贫富差距比较小。加上这里的社会保障制度,使得穷人不穷,活得还挺有尊严。
刚来加拿大时不习惯这里人的一本正经和“多管闲事”。记得有一次找旅店,我把车停在了一个空着的出租车停车位上。心想,问一问有没有空房,不就几分钟时间么!恰巧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送客停在我旁边。车上下来的黑人司机瞪圆了眼睛,象训小学生似的给我给上了一课:你不知道这是给出租车停的吗?小孩儿都懂,你还不懂吗?长到五十岁,还没有人这样教训我,肚里憋了老大一股气。又有一次,半夜开车从多伦多到蒙特利尔,半路上雪越下越大,打开车的前大灯就象照在一堵白墙上,什么也看不见。不得已,我把车停在了高速公路右边的路肩上。等雪下小了以后,看准后方无车辆后,慢慢在路肩加速到每小时七十公里,然后打算碾过 “搓衣板”(主道边上勒出的齿状带,宽约一尺)向主道变线。当左前方车轮接触到“搓衣板”后,就象在冰面上刹车一样,车身突然来了个270度的左旋,一头栽进路边的草丛里。不久,陆续就有几辆车停在路边(其实他们的车已经驶出去老远,因为路上有雪不能急刹车,他们再把车慢慢倒回来。)问我伤着没有?要不要帮你找警察?半夜有人在冰天雪地里关心自己,只觉得浑身就象有一股暖流通过,嗓子眼儿也就象堵上了什么东西。高速公路上常看到有车祸,在警察还没来之前,已有几个人在那里帮忙救人了。
六.结语
总之,北美是一块适合人居住的地方,这无论从自然环境、水和空气的质量,人的道德素质,社会的安定程度,还是整个社会的保障系统,比起我们原来的国度,其质的差别是非常之大的,这不需我在此赘述。尽管网上有人抱怨北美的东方文化和饮食问题,但我想那是由于我们是第一代移民的原因,更何况情况在不断地改善,比如纽约、多伦多这类大城市,图书馆里已有足够数量的中文图书和资料;众多的中国人超市里,国内和世界各地的物品应有尽有。有人抱怨在北美不够潇洒(这种潇洒,按时髦说法:有猫腻!)。我想,这可能因为你在北美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在中国你可能是人上人(当然也可能是人下人),拥有了一般人所没有的一些特权。这些特权无一不和金钱挂钩,这是社会的贫富不均造成的,并非是好事。再者,有这种想法的人大多没有成家立业;有了孩子,你会考虑得更全面一些。这是我的一些想法。
我是九八年来加拿大的,我一个人先过来,摸着石头过河,先来看看。那时加拿大的经济很好,非常容易找工作。在加拿大落地后的第三周,我就在多伦多西部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个数控机床编程、操作兼维修技师的工作。这家公司共有十三台美国S公司数控机床。八个月以后,我竟在我们公司里巧遇了美国S公司的一位技术服务工程师,我在国内时和他已经非常熟悉。经他的指点,我及时与S公司联系,一个月后经面试,我也上岗成为S公司的技术服务工程师。我登陆加拿大一年后,老婆、儿子也来到了这里。
二.技术服务
什么叫技术服务?打个比方,商家卖了一台电冰箱,不久出了毛病,客户打了个电话要求我们上门修理。这回就轮到我们技术部门出场了,这就叫现场技术服务。包括安装、调试、人员培训、维修。可我们的技术服务不那么简单。它是一台数控机床,不是冰箱。什么是数控?就是用计算机控制的机床,自重有几吨到二十多吨。一头是一台专用的计算机,用各种电缆连着机床;机床那头有各种执行部件,如马达、电磁阀等,来执行计算机的指令,去加工各种工件。遇到电子电器问题还好说,遇到机械、液压故障,那可惨了,非得弄到大汗淋漓不可。你想,一台机床十几二十多吨,那么有时一个零件不得几十公斤啊?再加上工作环境恶劣,整个机床蒙上一层厚厚的油泥。一天下来,人就象个大马猴。只要公司经理给你打了个电话(我平时不到公司上班),告诉你报警号码和大概的故障现象。你就得马上坐飞机或开车赶往现场。无论什么故障,机械的、液压的、气动的、电器的、计算机软硬件的,你都得想法设法把机床弄好。我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不愿意隔三岔五地报告经理:对不起,这次没修好。那多丢脸哪。丢咱们中国人的脸!我们公司几百号人,就我一个黄皮肤,我得为东方人争气!多伦多原来有两个技术服务工程师。另一个就算我的师傅,他比我早进公司。好!几年后,公司人员裁减,公司竟然把我的师傅给辞退了。我师傅出生在魁北克,长在多伦多,英语、法语都比我强。凭什么留我?几年里,我不但掌握了公司全部的技术,还把大批公司客户哄得团团转。我们中国人天资聪明、刻苦,日积月累,怎么也把这些技术给拿了下来。我做服务有几个原则:一是尽量不在工作时间打电话,尤其不打私人电话,二是干活手不能闲着,快点慢点自己掌握,别让客户看着你是在磨洋工。客户每小时付给我们公司一百多美金,一个电话、一支烟就用掉了人家二三十美金,我不忍心那么干。后来,只要哪家用户机床有故障,他们打电话到我们公司,常常指名要我去。这样,如果裁员,你说公司经理先裁谁呢?
- 关键字搜索:
- 人在
看完这篇文章觉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