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 年4月18日早6点左右,蒙阴县垛庄镇西师古村59岁的刘元成正在为女儿看家,还没起床,突然听到门外有叫喊声;他刚一开锁,一群人(大约九个,他认识其中一人叫韩凤燕)蜂拥而上,进屋到处搜寻,所有屋内搜寻一遍,没有找到他的女儿女婿,这伙人便把刘元成强拉硬拽(两个扭骼膊,一个按头),推进一辆红色昌河车内,直接拉到双堠镇计生办。这伙人就是临沂市沂南县双堠镇负责计划生育的人员。
双堠计划生育服务站人员把刘元成单独关押在计划生育服务站一间小屋内,第二天上午,他的儿子到双堠计划生育服务站去探望他,门口有人看守,受害人之子询问计划生育工作者,“什么是知情选择权?”工作人员季成修解释说:“到县计生委结扎经体检不合格后,再回到镇计划生育吃避孕药或放环。”他们拒绝放人。刘元成的妻子及儿子下午再次到镇计划生育服务站探望送饭时,却找不到他了。小屋内及计生委各间屋都看了一遍,都没有。镇里的人都说不知道,母子二人找了一两个小时,无奈只好又回家等待。
下午6 点过后,亲属再次去要人,在去镇计生办的路上,发现他躺在营后村村后云彩桥边,无人过问。等他稍有清醒后,经询问才知道,他一天茶饭未进,头脑发胀,反应迟钝,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才放了他回家来找女儿女婿。他在计生办要吃饭,不被允许;当天下午四点,一女镇长(张婷举)满身酒气回来,她和五六名打手打完另外两个被抓的70多岁的老太太,就把他叫到院子里,用扫帚打他后脑,把三把扫帚打得粉碎;之后又用手掌打他耳光。五点多,将他关押在小屋内,并让他坐在水泥地上,把腿伸直,张婷举便带头用脚去跺受害人的腿,他们跺的跺,打脸的打脸,殴打后就用冷水泼到他头上。刘元成说:“你打我,我告你!”张婷举声称: “你去告吧,去县城告也行,去临沂告也行,打死你也就一万块钱!”她又说:“你是双堠四万人口中的渣子头。”刘说,“我是三十多年的老党员,我不是渣子头。”张婷举说:“我九八年入党的,就打你30多年党龄的!”一边说一边打。他被非法拘押两天一夜,一顿饭都没吃上。
陈光诚是当地有名的维权者,他很快介入此事。报警后,镇派出所来人作了笔录;陈光诚为他准备诉状(4月25日递交,5月9日受理)。
我和郭玉闪、图毕声在临沂调查的最后一天,刘元成老人最后一个向我们倾诉了自己的遭遇。他说,他一生遵纪守法,到了老年却被打成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伙畜生,天理难容,难道真没有人敢管此事?我们从电脑上调出张婷举的照片,老人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指着照片激动地说,就是她!
是她。不只一个村民认出了她。我们三个也认出了她。8 月14日早晨,我们向日夜监视我们的人一个一个质问的时候,她和另外两个女人就站在村子里;我看她文质彬彬,没忍心去喝斥她。我很难把她的暴行和她的形象联系起来。
在我们之前,李健、江天勇律师、李和平律师、李春富律师来和华盛顿邮报的两个记者来过。江天勇律师和李春富律师来的时候,罪行正在发生。5 月9 日晚,江天勇和陈光诚听见有人踹陈更江家大门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们就赶了过去,这伙人(十七八个)见到外人就往车上退,一车逃跑,一车被拦住,村民质问到,“你们既然是正确的,为什么要跑?”黑夜中,所谓的计生执法者慌忙逃遁。
由于陈光诚和村民的维权行动,沂南的暴力计生运动持续了二十多天,到5 月13日,抓人就停下来了,之后也有强制结扎的,但都是用各种纠缠办法。这比其他地方要短;而且,和其他区县不同,沂南没有收每天100 元的学习费。在和沂南计划生育局的人员座谈的时候,我最后跟刘文冰副局长说,“第一,沂南的问题极为严重,但是第二,比其他区县做的要好。”不过这里我想说的是,“第一,沂南比临沂市其他区县做得要好;但是第二,问题极为严重。”
一个盲人维权者在某种程度上遏制了临沂计生暴行在沂南县的泛滥。但是他的力量还太小。焦点访谈不理他们,报社记者不敢涉及这个题目,也极少有律师愿意淌这淌混水。一个在临沂电台作法律节目的律师接到这样的电话只说 “不合法,但管不了”就匆匆挂了电话。陈光诚跟我们讲:“我当时就站在河这岸,河那边就正在进行着大规模的犯罪,你无法制止它,那种痛苦无法形容。一个人的力量真是太小。”
2005-8-20
注:
1、本文所称计生人员,绝不仅限于计生办、计生委、计生局的正式工作人员,而是包括了分管计生工作的、计生工作组的所有干部,以及被雇参与打砸抢的打手。
2、本文故事均有当事人录音、照片、控告材料为据。
3、个别人名、地名不知确切写法,以谐音代替。
4、当地村民多用农历,偶尔用西历,均以当事人口述为准。
5、作者滕彪联系方式:[email protected],关于计生的材料、线索、文章、观点等均可发信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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