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些高级警官闯进来,是去机场的时候了。当我们全部起身,排成一队时,我转身对所有这些和我们整宿坐在一起的十八、九岁的女警察们高声说话。一名警官提高嗓门儿试图盖过我的声音,但是他发现我只不过是在说:“谢谢你们,我的小妹妹们。”小姑娘们发出了连串铜铃般的笑声。然后我们就被带往机场。
在大巴士行驶途中和排队进入大楼的过程中,为了不引起太多的注意,我一直用低声不断重复着我要陈述的几个要点,比如我们并不是反对政府,法轮大法好等等。在通过机场安全门时,我走向负责检查的女士,慢慢系上我的腰包,顺势低声向她说着我的要点,我甚至没有看她的脸。离开时,我回头望她,正好与她的目光相碰,我知道,她听到了每一个字。
我转回身,正好面对一幅美丽的绘画。这是画在玻璃上的“八仙图”。我看到画的右上方是张果老骑着他的毛驴。我寻思,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开始时,我把他和另外一位仙人搞混了,我的朋友彼德纠正了我。然后,我就快乐得像孩子一样,带着兴奋的微笑,不断走到警察跟前问:“你们知道谁是张果老吗?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倒骑驴吗?”由于我的中文表达不太好,所以我就做出倒骑驴的姿势;我还真是乐在其中呢。中文比较好的那名学员帮我做了一些解释。当我走近一名警察时,他生气地挥着手,摇着头,大声说着什么,并咕哝着张果老的名字。
年轻警察很可能不知道张果老是谁。他们也许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加拿大人对张果老这么看重。这在当时对他们来说或者是无所谓,但也许在日后与家人共进晚餐时成为了一个话题。他们会问他们的父母,谁是张果老,他为什么倒骑驴?而他们的父母也未必知道,然后他们的祖父母会开始解释他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名修行者,是著名的八仙之一。一个得道之人倒骑驴,是形式上地告诉世人,尽管你是在向前走,但实际上是往后退。也就是说,尽管人们认为社会是在进步,在发展,技术越来越发达,人们越来越富有,生活越来越舒适,愈发地让人们追逐名利、地位与更舒适的生活,事实上他们却远离了他们固有的本性,牺牲道德与美德去追求物质利益。因此,这实际上是在倒退。
我们被扣押在北京郊外机场的一座小楼里面,大约有五十名警察看守我们。开始登机时,学员们被分批带了出去。两小时之后,只剩我们四人尚未登机。此时许多警察已经离开。我们大约等了四个小时后才离开。
这或许是两年半以来,这些警察首次有机会看到法轮功平和优美的功法。我认为这是向他们展示的好机会,于是开始炼第五套功法“神通加持法”,亦即打坐。炼功时,我的眼帘感到一阵闪光灯的亮光闪过,相机的拍照声传了过来,但是我始终一动不动。打坐完毕,我坐下来吃东西。摄影师举起他的相机,我以一种半开玩笑的方式向他摇动手指,让他不要照,他知道我不愿意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拍照,所以他也微笑了一下,把相机拿开了。我打坐时可以拍照,但是想拍我吃东西的镜头,然后向公众展示我们是如何被优待,办不到。
吃完之后,我起身炼四套动功。开始时,我只是想摆摆样子,给他们演示一下,脑子里还在想:“他们在看吗?我应该说点什么吗?”接着,我意识到我应该入静,真正地炼功,而不是演示。演示和真正入静炼功的区别是,前者我是在让自己显示出宁静,而后者我是真的很宁静。
作此决定之后,我感到体内和周围充满了强大的能量场。很快,我整个身体都感到轻快而透明,当我静止不动时,我的身体感觉就像巨人一样高大无比,然而轻得如同什么都不存在了。做慢动作时,我的双臂好像在轻轻飘起,慈悲而温暖的强大能量不仅包围了我,而且弥漫在整个房间。我的思想感到像一座山,高大、坚实、静止、安宁。这是何等美妙的感觉啊。
散漫的年轻警察开始发出滑稽的声音,试图分散我的精神。他们甚至开始在我脸附近打响指。但是他们的行为都是一种小孩子的把戏,根本影响不了我。一名警察用中文冲口而出:“走火入魔”,意思是指我因炼法轮大法而精神不正常了。此时,我差点儿停下来更正他,因为他不应该这样出口伤人,但是我没有冲动,而是坚持炼完那套功法。然后,我转身面向他们说:“法轮大法不是走火入魔,他是最高层次的修炼法门。”他又重复说了一遍“走火入魔”。我厉声说:“不许说这些话,法轮大法是好的;不要笑,这是严肃的问题。你们不明白修炼的事情,就不要谈论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我转身继续炼功。最后五分钟里,整个房间都是静静的,静得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炼完整套功法之后,我睁开眼睛,看到友好的男女警察们都在观看,而那些不好的警察们则睡着了。于是我坐下学法。
不久,那名曾经审问过我的警察走到我们四人面前,问我们是否想上厕所,因为我们可能得等很长时间才会再有上厕所的机会了。我们问是否很快就会登机,他答道:“不知你在讲什么。”就走开了。我感到一种无法按捺的恐惧。他什么意思?我们不上飞机了吗?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其它地方吗?我的胃开始紧缩起来。我竭力镇静自己,但是非常困难。我简直不可相信经历了所有这一切之后,我的恐惧仍然存在。脑中一个声音不断响起:“他们要把你带走,你不会登上任何飞机了!”
接着,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我的欢喜心起来了。我一舒服起来之后,就回到自私的老路上来,只关心自己。如果我不是那么只考虑自己,为什么我那么担心自己的安全?为什么我不乐于用此机会和更多的中国人说话呢?这是因为我起了满足感,忘记了我来中国的真正目的。这时,我真正明白了修炼是多么的精妙和严肃,一不小心就会走偏。是啊,时时在心中保持真善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坐在地上,看清了自己更多的缺点,因此下决心更加坚定地修炼,成为一名更好的法轮功学员。这并不是说我必须做表面的工夫,相反我必须真正地继续改变我生命的最本质的东西,成为更加纯净、更加高尚的人。不仅为自己,也是为了他人。让我们面对这个事实吧,如果我只是考虑我自己,我怎么能按照法轮大法的教导“凡事首先考虑别人”呢?而且,如果我不修炼我自己,又怎么能帮助他人呢?
随后,我们被带往候机楼。警察围着我们,把我们送进登机门。到达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知道这肯定是加拿大驻华领事。我走过去与她握手,她表示非常高兴看到我没事。那些话让我感动,因为我知道她是真心地关心我的安全。
在飞机上找到我的座位后,我立即就进入了梦乡。
第十六章 北美文化冲击
醒来后,我问空中小姐何时抵达。当她告诉我“还有两个小时到温哥华”时,我吃了一惊,我已经睡了八个多小时,却感觉只睡了五分钟。
一走出温哥华机场大门,迎面见到的是摄影机和记者。我过去曾经见过面的一些当地法轮功学员伸出双臂欢迎我,并向我献上了鲜花,然后我转向媒体。我的脑子里空空的,只是想,随其自然吧。记者们问了一些“回家的感觉如何”之类泛泛的问题,然后提出的问题几乎让我吓了一跳。一位女记者问我,这次行动是否是为引起媒体效应而耍的手腕,我有点费解地看着她说:“妳说什么?”
当我抛弃任何自己意识到的执着心,当我努力在横幅上书写中文标语,当我在天安门广场竭尽全力用中文高喊,当我在过去二十多个钟头里努力同每一名我见到的中国人讲道理,当我用遍了我所知道的每一个中国字、简单的英文和手势、身体语言告诉他们真相,一言以蔽之,当我经历了所有这一切后,却被问到是否这一切都是要引起媒体效应。我问她是不是认真的,她继续说:“你事先准备了录像声明和文字声明,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此时,我非常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去那里是为了中国人民……我准备那些声明的目的是如果万一有不测事件发生,人们可以理解我所做的事。这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没有准备为我所做的一切承担责任,那么我就不会离开加拿大。答了他们的问题之后,我的同修们迅速簇拥着我去转乘飞往多伦多的客机。
我禁不住有点为这种问话的方式所惊讶。“这个女人没有心肠吗?”我心想。然后我意识到是我自己没有用心去判断形势。她有她的工作,就这么简单。一名记者每个清晨醒来都知道他必须要报导一条新闻,而且必须在截稿之前写出来。他们必须动作迅速地赶上六点或十一点钟的新闻,这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易。他们已经在忙碌的工作中忘记了真实的人性和自我,所以这位女记者只需要我回答完她的问题就成了。当我感谢她的帮助时,她甚至没有看我,你可以感觉到她的脑子转动得很快。简直不可思议。
正惦量着这种超现实,但又非常真实的生活片段时,我看到空中小姐向每个人送上同样的微笑。她们从每位旅客手中接过机票,换上登机卡,目送他们走入登机通道,然后又用同样的笑容迎候向她递上机票的下一位乘客。即使是面带这样明朗的笑容,她真的感到满足,或者至少快乐吗?还是就是在履行她的职责,就像那位女记者一样?
在中国时,那位女生告诉我,我正在北京的大街上讲“禁言”,我感觉自己置身于现实和戏剧的轮流交错中。当我回到加拿大时,我感到原来熟悉的生活已不复存在。或者说,一切依旧,只是我变了─ ─这种可能性更大些。我确实不仅经历了一场极其严峻的考验,而且我刚刚完成了我人生迄今为止最为重要的转变。
轮到我验票了,我向空中小姐回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然后走入飞机通道。为什么一切都显得那么虚伪?我记起我过去曾经做过的电话销售工作,每当我打完一个电话时,都是以同样的语气说一声:“非常感谢,祝您愉快。”我肯定你可以想象我的同事们每日听到上百次这种话后的感觉。对他们来说,这句话听起来很假,但是每一次我说此话时,都是发自真心的。那是我修炼法轮大法初期,我开始明白这不只是意味着挣钱,更不是在混日子,它也是我贡献社会的一种方式。
在史书中能够读到,甚至在老一辈人口中可以听到的那些对生命意义的感知,现在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爱”这个字被用来描述“淫欲”?为什么耶稣可敬和神圣的名字被人用来诅咒?为什么性、名声和金钱比美德、贞操和高贵更为人津津乐道?我此番去天安门的旅程,使我重新评价自己生活中的许多事情,现在在我自己祖国经历的这场文化震荡打得我猝不及防。对任何事物的不现实感,自动地在我内心退后了几步,我好像看着我自己走下了飞机舷梯。
空中小姐:“你好,先生,三十三号B位,先向右,一直走到头。”
我还以微笑,谢了她,笔直走向我的座位。尽管我直视前方,但我的间接视觉似乎变得更加强,即使没有四周张望,我也能够看到所有的人们和他们的举动。有的人正在抱小孩,有的人在看报纸,有的人在提着行李笨拙地前行,走道上的人们不时停下来等前面的人把行李放入座位上方的行李箱。无论他们在做什么,我都想严肃地问每一个人:你是否知道为什么我们在永无止境地奔波忙碌着:从这里来,到那里去;买这个,卖那个;同他聊天,与她解闷;那个女孩是谁?她不是很出众吗?……生活的真正目的似乎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存在了。难道仅仅是为了占有,或者仅仅是为了舒适快乐?作乐,恋爱?组成家庭,直至终老?……我儿时所有的那种现代社会缺乏整体目的的感觉,又重新浮上来,在我微观的心灵中隐隐作痛。我想,如果有人告诉我,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寻欢作乐,我会难以置信。就在这思量中,我忘了自己的座位号,于是再次看了一下手中的票:33B。
现在回头看去,我能够更加清晰地去看待这场经历,这是一场相当痛苦的、却能改变人的一生的历程,就好像我已脱胎换骨,正重新评价一切事物。而这在当时却几乎很难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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