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帮”当权那十年,我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做好事情,如下田种地。而随众呼喊,以“最高指示”骂人,似乎既算不得好事,也非坏事。不过也不尽然。我就记得在自己被“解放”那天的全体大会上,一个革命群众循例发言,骂我是“狗胆包天”。这句话竟使我一直牢记,无法忘怀。(其实像这种坏话,自己岂有不讲之可能?)好事呢,也还是做过的。就在我已经被“解放”之后,在干校里没有被调回京的时候,那一段暂充连指导员,搞专案,任务是把前一段军宣队和造反派所定的案重新审查一番。这时,地方军宣队已换了班子,对前案弄不清,更无精力去细细审查这些糊涂账。于是我钻了这个空子,自己做主来搞这些所谓“专案”,取消了几个荒谬透顶的所谓“结论”:例如那些“结论”把一个从不认识吴晗的人,说成与吴晗勾结;把一个前八年公安部就早已查清没问题的人,又说成“特务”;把共产党自己的机构名称套在国民党头上,然后给人定罪……分辨了这么几件有些政治常识的人都能分辨的事,却使我觉得心里极愉快,夜里开始睡得香了。多年对我冷冰冰的下级,如今见我也有了笑容。我回京探亲没有几天就急着要回干校办我这些没有完的案子。杨述奚落我:“忙什么,你这数不上数的干校小官!”我撇撇嘴,说:“算不上官的小官!可是我做这些年工作,还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做得高兴哩!”
所以说,别人的文章只讲自己在干校受的苦,我除了受苦之外,倒也有些安慰。
1973年,我离了干校,回原单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解放”,实则是回到了真正的囚笼,真正去做自己应当忏悔的事情去了。
我虽不再当领导,上有军宣队,却也算做了社领导小组的一员,管业务,就是管组稿出书。但是,这时哪里还有什么作家来写稿出书呢?有的进秦城监狱了,有的下干校了。要出书,就要靠“工农兵”。换句话说,靠不写书的人来写书。我才从干校回来,那些先回来的被结合的“革命派”就告诉我,今后一切必须依靠党 --先依靠党委选定主题和题材,再依靠党委选定作者,然后当编辑的去和作者们研究提纲;作者写出来,再和他们反复研究修改,最后由党委拍板。至于“三突出”等等原则,不必赘述。
我心中想定自己的原则,今后决不再发表只字作品。但是对于别人的作品,我却不得不管,无法逃脱。于俏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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