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周日)。下午5时回家,邻居说,每天有唐山的3辆车和10来个警察在此日夜蹲守,据说其中还有公安局长、检察长。我家住在六层楼的一层,他们多次爬进我的小院子,窗户被他们弄开,窗顶上的活动凉棚也被碰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进入室内。据说唐山警察一直严密关注我室内的动静,总觉得里面有人,原因是室内的窗帘经常随风飘动。这些人一个晚上要到我窗前窥探几次,弄得半夜三更狗叫不止,严重扰民。这里的邻居,熟悉我的担心我又要出事了;不熟悉的以为我干了甚么坏事。
3月8日(周一)。上午、下午都去304医院看舌头换药。因为头痛,大夫要我吸氧。我在医院吸氧1小时。
3月9日(周二)。因为现在住的是刚刚去世的老母亲的房子,家里没有电脑,没有条件随时上网。上午到外面去上网,收到几封邮件,通过邮件向朋友们表示谢绝一切采访。回家后听邻居说,昨天下午我去医院时警察来找过我。傍晚张友仁打电话来。晚上听说张和被“双规”,终于松了口气,倒头大睡。
3月10日(周三)。醒来时感觉头脑发沉,隐隐作痛,可能是煤气中毒时浑身难受,用头猛烈撞墙,脑袋上撞出了两个大包,并且造成了轻度脑震荡。现在脑袋上的大包倒是消退不少,头痛反而加剧了,也可能是煤气中毒的后遗症。我从一位部长高干家里借来一台制氧机,每天吸氧好几小时,这样可以省去不少钱,医院里吸氧每小时要花十几元钱。舌头上的大伤口不能碰,连喝水时碰到舌头都觉得疼痛,只能用吸管放置喉头吸食流汁。喝多了牛奶就拉肚子,一天要拉好几次。
3月11日(周四)。下午3时去传达室取报刊,邻居告诉我,大门对面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车牌号是冀B-B8138,据说车上有4人。下午5时,我送客出门,并请客人一起去察看此车并照相,只见前车门打开,前排座上的两个便衣警察在打瞌睡,看来很疲倦。据说他们昨天就来了。6时至7时,我上街去买鸡蛋。回来时到车前仔细观察,车前挡风玻璃后面放着“进京证第0011063”,上面印有3月1日的进京日期。又见一辆奥迪新轿车,车牌号是冀B-B0018。有六个便衣在同治烤鸭上海菜馆吃晚饭。7时多,大院的保安来看我是否在家,据说是唐山便衣警察打电话到我家时没有人接电话,托他来看看我是否在家。其实我并没有接过甚么电话,也没有听到电话铃响。邻居看见他们昨晚到我家窗前张望过,我家住在一层,窗外有围墙围成的小院落。
3月12日(周五)。桑塔纳冀B-B0018全天停在住宅区的院门口,昨天是在马路对面。今天马路对面停着另一辆奥迪,车牌号是冀B-B8063,我的记忆不很准确。晚上,奥迪冀B-B0018又来了,我见该车前挡风玻璃后面放着“特证”,上面盖着“唐山市属机关保卫处的公章”。持有“特证”的这辆豪华车没有“进京证”,应该是更加高级的一类,甚至有可能是不受法律监督的安全部门的专用车辆。7时左右一大帮便衣警察有10来个人在馆子里吃饭。我出去洗相片时,多年来一直为我洗相片的那位师傅姓甚么我都记不起来了。去理发时,多年来一直为我理发的那位师傅姓甚么也想不起来了。脑子受伤,记忆力明显下降。
口述完日记,俞梅荪感慨说:“我是一位法律学者和法律工作者,替农民维权本来是份内的事情,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赋予我的神圣职责。没有想到自己和维权农民依法行事反而受到追捕,原本应该保障中国公民的合法权利的司法机构和司法人员,反而成为唐山市委书记张和剥夺人权、摧残百姓的帮凶和打手。国家的公器被化公为私,变成了张和个人的囊中私器。‘人大’、‘政协’两会的代表坐在人民大会堂唱着以人为本、保障人权的高调,坐在会场里的人大代表张和,却在遥控着对于唐山农民的追捕和迫害。”
我问俞梅荪:“张友仁现在有没有下落?”他回答说:“我与老张分手后,他只在3月9日傍晚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是警察一直到他家里骚扰,他的一位怀孕的侄女恰好住在他的家里,因为受到惊吓而大出血,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他与维权代表中的李铁、张豹、侯春华、侯青林、耿国宪、张金泉、柴广、乔占科、陈国清的家里都通过电话,乔占科家接到电话就挂断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其他八个人家里都不是本人接的电话,侯青林3月1日凌晨1时被捕后,一直在押。李铁现在没有下落,其他几个人是不是安全也搞不清楚。”
我问俞梅荪:“侯青林现在被关押在甚么地方?”他回答说:“侯青林被关押在唐山市丰南区公安局。昨天(12号)上午,北京一家报刊的记者给唐山市丰南区公安局打电话,询问侯青林被关押的情况。对方回答说侯青林依然在押。记者问以甚么罪名关押侯青林?对方说侯青林扰乱社会治安。记者问3月1日凌晨1时侯青林被带走时,正在北京市区的一家地下室旅馆睡觉,他扰乱了哪里的社会治安?对方不予回答。记者问关押侯青林有没有履行法律手续?对方说没有履行手续?记者问没有履行手续就关押侯青林是不是执法犯法违犯法律?对方不予回答。”
我又问俞梅荪说:“李铁是不是那个因为上访被送进火葬场的那一位?”俞梅荪说:“对,就是那一个李铁,没有见到李铁本人以前,我也不相信唐山的人民警察,竟然会把一个活生生的合法公民送进焚尸炉里。我的材料中提到过李铁这个人,你可以再去查一下。”
挂断电话后,我本应该及时打开电脑整理俞梅荪提供的这些材料。因为住房困难,我这个还算是称职的体制内学者,只好把写字台安放在儿子的高架床之下。儿子已经预约第二天(13日)到口腔医院看牙齿,我不忍心把睡梦中的儿子吵醒,只好关灯休息。
今天(13日)清晨,妻子一大早带儿子去医院看牙齿,我打开电脑整理昨天深夜的电话记录。然后又重读俞梅荪此前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我的全部资料。
在《要求罢免唐山市委书记张和的全国人大代表资格和河北省人大代表资格的动议书》中,关于李铁是这样说的:“上访者李铁被警察抓到玉田县火葬场,蒙住眼睛,嘴被插入电棍,手指和肋骨被打折,还被反绑,浇上汽油(实际上是水),推进火化炉,被威胁恐吓其为‘还上访不上访?不然使你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本文谨献给十届全国人大和政协会议:唐山贪官万民怨,野火春风斗古城,万人联署要求罢免唐山市委书记张和的全国人大代表资格动议纪实,10位失地农民代表进京呈状,7位被捕,1位和我在京城胜利大逃亡日记》中,俞梅荪记录了与李铁的直接接触:“春节期间我在唐山听李铁诉说被警察推进火化炉时,仍坚持说‘不’的经过,他表示死而复生则愿为收集移民签名而献身,我由衷的钦佩这位年近50岁且一身正气的硬汉。”
关于侯青林及其他几位维权代表的被追捕,俞梅荪在这份材料中留下了如下记录:
(2004年)1月27日(年初六),在唐山市各级官员沉浸在新年长假中,该市所属4县2区:滦南县、迁安县、玉田县、丰南区、丰润区、乐亭县的2.3万移民的30位代表,自发聚首学习宪法,讨论依法维权,决定收集广大移民自愿签名罢免张和的人大代表资格的动议,通过了这一《动议书(草案)》。
张友仁、李铁、张豹、侯春华、侯青林、耿国宪、张金泉、柴广、乔占科、陈国清(每县区1至2人)共10人,各自带着汇总的签名材料,于2月26和27日分别在夜间躲过监控,离家出走。
2月28日4时,各路移民代表顺利在北京回[汇]合,签名材料汇集清点完毕,每张有22人签名,共计500多张。……2月29日,移民代表张友仁、乔占科来我家彻夜长谈。
29日上午,他们把汇齐的500多张签名材料,在街上的服务社复印了5大套,为2500多张。下午,陈国清赶回乐亭县,去取正在回收中的已签了名的2000余人的材料。余下的9人拿着一大摞签名材料,到光明日报社拜访记者。记者听了他们的介绍,发现这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很激动,表示要大力支持,要在他们向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呈送这份万人联名《要求罢免全国人大代表资格的动议书》时,立即全面报导。傍晚,他们在光明日报社旁边的寿常街宾馆廉价的地下室住下,准备次日继续向记者详细介绍情况。
当天晚上,他们中的张友仁(原任乡司法所长)、乔占科(原任副乡长、武装部长)两人都50多岁,来到我家。……他们与我彻夜长谈。3月1日凌晨1时,他们正在慷慨陈词,历数警察的残酷打压。突然来了电话,李铁告急:“我们5人被追踪而来的唐山警察发现,堵在地下室里出不去了。警察要我们回唐山,我们不走,僵持着。住在另一个房间的张豹和侯青林2人不见了,可能已被抓走了。”
1时半,我们打电话去,叫他们赶紧设法逃跑。李铁说:“楼道里挤满了警察,实在跑不掉。房间里有唐山市委信访办姓李的干部,警察在房间外面。我们拒绝出去,坚持要警察拿出抓我们的法律依据,出示其证件。一直僵持着。”
张友仁估计,房间里的那位干部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信访办李处长。张友仁愤怒地说:“我们连依法维权都不让,要把我们抓回去,你人大代表张和还有甚么脸面来开大会!”……
5时许,我让他俩挤在我的床上,用一条被子将就着睡觉。我在书房整理资料。
7时许,张友仁打电话给唐山丰南区农村已被捕的侯青林家。他的女儿说,刚接到大队书记的电话通知,其父亲现已关押在丰南区公安局。
7时半,与李铁通话,他说,乡村组3级干部都来了,以及大批警察,有好几十人堵在地下室楼道里,看来快要把他们带走了。
8时多,我通过114查讯台得知寿常街宾馆服务台的电话,服务小姐告之了宾馆的方位和路线。我打听昨晚的情况,她见我熟悉情况而问我是干甚么的,我说是搞法律的。她说我掌握的情况属实,现在刚把他们带走了。我问,唐山的警察是否从旅客登记后的全市联网上发现他们住在这里?她说:是。看来,我再赶去已来不及了。
之后,张友仁打电话给唐山玉田县农村已被捕的张豹家。他说,刚到家。还说:“昨天半夜里被警察叫醒,对他严厉地说,我们是唐山市委的,马上起来跟我们走。”他出了房间看到通道里堵满了警察。他所在的板桥镇长张翠霞和副镇长杨乃奇把他领到门外,坐上桑塔纳轿车,直奔唐山。出门时看到侯青林不肯走,10来个把他按住,塞进警车。门外有20多辆唐山来的车。……
另据可靠消息,唐山市委书记、全国人大代表张和,只是被有关部门带走问话,并没有被正式“双规”。正在遭受包括司法机关在内的一整套国家机器的非法侵权和恐怖迫害的,反而是来自唐山市所属4县2区(滦南县、迁安县、玉田县、丰南区、丰润区、乐亭县)的2.3万移民的10位代表,他们的名字是:张友仁、李铁、张豹、侯春华、侯青林、耿国宪、张金泉、柴广、乔占科、陈国清。
侯青林已经被非法关押13天,张友仁等人迄今为止还没有下落,著名法律学者俞梅荪还在遭受来自唐山市的公、检、法公职人员的监视和骚扰。以人为本并保障人权的宪法条款还没有正式出台,就已经被张和所领导和代表的唐山市司法机关践踏到了首都北京,这样的宪法条款不是一纸空文又能够是甚么呢?!
我所知道的情况已经和盘托出,俞梅荪早已不算是自由公民。务请境内外记者不要再联系和采访我们个人,最应该采访关注的是面临危险的农民维权代表和最为弱势且失地丧家的农民兄弟。我不知道那么多中外记者在采访两会的同时,为甚么不能像俞梅荪那样深入到唐山的4县2区,去亲眼见证一下库区农民的真实处境。在北京城区是用不上记者证之类的护身符的。
事态还在发展之中,再次吁请同仁同道予以关注和声援!!!
2004年3月13日于北京家中
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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