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把我们教育成疯子的?!

好多学者争论,为什么会有文化大革命?这问题可复杂。包括为什么毛泽东要发动文革?为什么老百姓那么积极的投入?为什么红卫兵那样狂热?

有的问题对过来人不算问题,本来就该是那样的!比方说,为什么十几岁的孩子那么野蛮,打死人都不带眨眼的?因为打的是坏蛋!见着坏蛋不打那才叫人弄不明白呢!红卫兵从小受的是仇恨教育。就像老故事里说的,母亲从小一遍遍的告诉儿子长大了可要报血海仇呀。终于有一天发现了仇人,当儿子的还能干别的吗?非上去往死里打不成。

残忍是教出来的,从小学就参观各类展览:农奴主挖穷人的眼睛,剥人皮作灯罩,拿活人点天灯,知道国民党抓着共产党就上老虎凳,钉竹签子,最厉害的刑法叫“披麻带孝”。知道地主刘文采把农民关水牢,拿气筒子往人肚子里打气,一直到肚皮爆炸,……刚一听是毛骨悚然,然后就是恨,恨地主,恨国民党,恨资本家,向他们报复,而且同样的残忍,那是不言而喻天经地义的。谁都没告诉我们只是一小部份地主国民党才坏成那样,刘文采也根本不代表所有地主。(编者注:请参考本刊所载笑蜀记实报导《刘文彩真相》) 这一忽略能造成多可怕的后果直到文化大革命才知道。

忆苦思甜的准都经过培训要把天真烂漫的孩子都教育的一门心思想着打坏蛋干革命可不是三五天就能见效。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就常听老贫农老工人的忆苦报告。他们准都经过培训,因为好些句子每个里都有,象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说凡地主资本家财主没一个好的,“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意思是穷人受了害别希望靠讲理找回公道,“天下穷人是一家”,只有穷哥们还能帮一把,“来了救星共产党” ,接着就是穷人怎么打地主分田地了。

每次听完报告就得写作文,然后老师就表扬谁的作文好。好作文全都是“满怀阶级感情”,证据一般是:“当我听到杨奶奶万般无奈拿孩子换了二斗麦子时,难过得流下了眼泪”。谁不想受表扬呢?于是我打定主意下回也哭。不过这可不太容易,因为我从小就不爱哭 ,从上小学连我爸爸揍我都不哭 ,越揍越瞪眼。这回为了受表扬必须努力。等又听忆苦报告时,我拼命使劲,听到“地主逼债,卖孩子,要饭挨狗咬,确实有点难过,可就是流不出眼泪。心里可越来越急,快到“来了救星共产党”了,那可就不能哭了,这回的作业又要完了。终于,我连着急带难过挤出了两滴眼泪。然后呢,必须让同学看见,好作见证。于是我向左转头,左边的同学泪流满面,根本不看我,再向右转,右边的同学也闪着泪眼只往前看,于是回头,后边的怎么也免不了看我一眼吧。等报告完了,我正高兴的构思作文,就听老师说:“今天全班同学都很好,只有个别同学不认真,东张西望”,说着还狠狠地盯我一眼。我顿时浑身发凉:完了,又完了。

除了请老贫农老工人作忆苦报告,还让我们自己回家受教育。有篇作文“我和爸爸比童年”。我来的快,没十分钟就想好了。爸爸小时候给地主放牛,吃不饱穿不暖,还常挨打,后来爸爸参加了八路军,把狗地主抓住枪毙了。这故事有点太熟,好像听过。不过没关系,天下地主一般黑,天下穷人也差不多。我对构思很满意,只等爸爸点头认可就能落笔成章。找着爸爸我开门见山:“爸,你小时候净吃苦吧?”这我有把握,爸说过不只一回,他小时候常受罪。果然,爸爸说是。我马上切入正题:“你给地主放牛尽挨打吧?”。爸爸纳闷,说他没放过牛。我有点喘不上气来:没放过牛?那我的作文怎么办呀?爸爸又说他放过几天羊。我这才缓过来:羊是小点儿,可也凑合了。赶紧问:“地主尽找茬打你吧”?爸爸更糊涂了,问哪个地主,干嘛打他呀? “嫌你放羊没放好呀”!爸爸还不明白,说“谁打呀?羊是自家的”。我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什么!自家有羊?穷人都是吃糠咽菜,全家盖一条破被子,怎么能有羊呢?我缓缓神质问爸爸:“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净吃苦吗?”爸爸说是啊,那会儿过年才吃顿白面,平常连玉茭子面(玉米面)都吃不上,净吃山药(白薯)。我更是又气又急:那么好吃的白薯,我想吃都吃不上,他净吃还说是苦?!我绝望中想起:“你不是说你十几岁就参加革命了吗?你打过坏蛋吧”?我琢磨着:给地主放牛那段就算了,就从爸爸当八路军打日本鬼子写吧。可爸爸说他在地方上不在部队上,没打过仗。什么叫 “地方上”我不大懂,可还不死心:“那日本鬼子来了呢”?我心说,见了鬼子你该打了吧?爸爸说鬼子一扫荡他们就钻山沟。“埋伏起来打”?“钻到山沟里藏起来,叫鬼子逮不着”。啊?!见着鬼子不打,藏起来怕鬼子逮着?!我气得快哭了:这也叫参加革命?完了,完了,挺好的作文全让爸爸给给毁了。

我还抱着希望问了妈妈,“我和妈妈比童年”也行吧?可结果更糟。妈妈说她曾考上了开封女一中,名校,她爸爸,就是那个我从没见过的姥爷,可高兴坏了。我心里真紧张,旧社会什么人才能上中学?这佬爷别是地主吧?妈妈说她爸爸是商人:我赶紧琢磨:好人有共产党,红军,八路军,老贫农,工人......,坏蛋呢,有国民党,日本鬼子,地主,资本家,哎呀,有当铺掌拒的,这是商人吧?妈妈又说她爸爸是买卖药材的。我略微松口气:坏蛋里好像没听说有卖药材的。妈妈接着说开了,说她在开封有段好日子,她爸 老去看她,给她买好吃的,有酱牛肉,想吃多少吃多少。妈妈回忆的挺高兴,没发现我有多么迷惑多么难过:在万恶的旧社会,什么人才能猛吃牛肉呢?就连“比蜜还甜的新社会”里也不行呀,我就特爱吃酱牛肉,可一年也见不着几回,而且每次刚吃到更想吃的时候就没了,从来就没有过“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爸爸妈妈说的和课本里,广播里,老工人老贫农还有老师告诉我们的太不一样了。哪个对哪个错明摆着!我为有如此可疑的爸爸妈妈而心情沉重。

还没到文化大革命呢,我们新中国少年儿童已经装满了一脑袋的革命思想,全班,全校,全北京,全中国都一样,别管男孩女孩农村城市,也别管出身革命家庭还是剥削家庭或是可疑家庭(像我这样的)。世界简单极了,一共分成两个:新社会和旧社会,所有的人也分成两拨:好人和坏人。旧社会是坏人压迫好人,好人老作苦工,吃不饱穿不暖,还老挨皮鞭子。后来毛主席共产党来了,领着好人把坏蛋打倒了,就成了新社会。但是还没昴兀(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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