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这些年来,也伴随着这种世界性的文化大潮,出现了传统文化的复兴,同时由于商品经济对社会生活的渗透,文化领域出现了许多无序,一些文化精神被扭曲变形,有些情况甚至是相当严重的,其中,科学这个词变得很廉价了,于是一些人惊呼:伪科学泛滥啦!然而当我们仔细地审视这里的问题时就发现,问题远非这么简单。
的确存在着许多问题,但问题并不是伪科学在泛滥。
伪科学现象显然是某些人杜撰出来的,原本并没有什么伪科学现象,某些人杜撰出这个伪科学现象,似乎是在演绎那个“狼来了”的故事,有的人跟着起哄瞎嚷嚷是出于某种偏见和无知,也有人炒做这个话题带有明显的商业目的,是想借这个话题的炒做来推销自己。
首先,什么是伪科学呢?反对伪科学运动的先生们并没有给我们一个令人满意地回答,他们究竟在反什么呢?其实,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想反什么就反什么,反到哪里就打到哪里,打到哪里就是哪里,如此而已。实际上他们也并不是一定要反对什么,而是要通过这种意识形态的斗争,塑造他们自己的所谓“科学化身”的形象。然而他们真的可以成为“科学化身”吗?成为判定科学与伪科学分界的裁判官吗?
伪科学这个概念原本是指在理论上貌似科学而不是科学,或采取伪造证据等手段冒充科学的现象,如化学之燃素说,李森科之获得性遗传,等等,其范围严格限制在科学活动之内,并不包括科学以外的非科学文化。然而从反对伪科学运动的言论看,伪科学的概念已经被无限扩大了,一些人士经常把科学以外的非科学列入到伪科学的范畴中,例如把传统文化的宗教、哲学、巫术、民间的民俗,把群众性的健身活动等等,把一些目前科学无法解释的生命现象,统统都列为伪科学,如此一来,所谓反对伪科学就成了反文化,呜呼!人类文化除了科学的一面,还有非科学的一面,非科学作为科学以外的精神文化,包括诸如神话、宗教、哲学、道德、艺术等等广泛的文化人类学内容。大力宣传科学无疑是没错的,发展科学与繁荣文化不应是矛盾的,把科学与文化对立起来,抱着对人类文化的虚无主义态度,打着反对伪科学的旗号简单化地把非科学文化当作伪科学加以讨伐,似乎已经偏离了党的文化政策,走进了愚昧无知的泥潭。
按照反对伪科学运动的精神领袖何祚庥院士的说法,“凡是科学不能证明为真的,就是伪科学”。如果祚庥兄的这一说法能够成立,那么似乎就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一切科学假说都成了伪科学,一切科学探索都成了伪科学,因为科学假说和科学探索作为前科学都还没有来得及科学地证明自己为真;
科学本身也成了伪科学,因为一切科学理论都是建立在假定的基础上,在形式上是由假定进行推理形成的分析性系统,科学理论在逻辑上都是不完全性的,都具有科学不能证明的假定成分,例如公理可以证明定理,但公理本身又是不能证明的;
科学以外的一切文化,包括哲学、道德、艺术、宗教等等,都成了伪科学; 一切真实存在的事物如果不能按照科学的原则加以证明也都是伪科学,在科学没有证明太阳以前,太阳是根本不存在的;最后,祚庥兄本人也成了伪科学,因为祚庥兄并不能以科学的理论和重复性科学实验证明他就是何院士,不过这一点或许是不会错的,祚庥兄确实就是伪科学。
祚庥兄总是在偷换一个概念,用科学真实性来取代客观真实性,似乎只有科学证明了的才是真实存在的,非科学的就是不存在的和没有价值的,在科学没有证明以前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伪科学。祚庥兄的这种思想在哲学史上叫做科学实证论,是一种西方早就过时的唯心主义的东西,而祚庥兄却把这种西方早就过时的破烂当作什么至尊宝贩卖给国人,足见他的极度无知。
反对伪科学运动似乎忽略或回避了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是否存在着一个区分科学与伪科学的标准呢?如果存在着这样一个标准,那么反对伪科学运动或许多少也是有一点道理的,然而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分辨标准,所有人都举不出这样一个标准,祚庥兄的定义中虽然也包含了这个分界标准,问题是真正的学术界、思想界没有人会同意他的观点。因此,我们目前还难以严格地界定科学与伪科学。科学产生的时候,伪科学就产生了,这是因为伪科学就在科学之中,伪科学就是科学本身,科学在其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就是伪科学。
波谱尔把是否具有可证伪性作为科学与非科学的分界标准,按照波谱尔的说法,科学之所以成为科学,就在于具有可证伪性,这也就说明,科学不是什么绝对真理,不是什么神圣的殿堂,更无须对科学顶礼膜拜,如果科学成了某种不可证伪的绝对真理,科学就不需要发展了,科学也就不是科学了。虽然,我们并不完全赞成波谱尔的理论,但波谱尔的理论至少说明了这里问题的复杂性。
从科学史看,科学与伪科学之间根本没有一个简单的分界,没有谁能确定这样一个界限,毋宁说科学与伪科学是水乳交融的,不可分割的和互相转化的。比如,哥白尼的理论在1616年被罗马天主教会定为伪科学,但后来证明哥白尼的理论是科学的,1820年哥白尼被平反,教会承认了哥白尼理论的科学地位,但今天看来,哥白尼的理论显然又有错误,例如他把太阳作为宇宙的中心,因此又具有伪科学的性质。
科学史上也确有一些通过伪造科学证据,杜撰科学理论,骗取不法名利的伪科学案例,应当说这才是伪科学概念的本意,而反对伪科学运动显然超出了这个本意。问题是这种本来意义的伪科学根本用不着去反对,尤其用不着用一种意识形态运动的方式去反对,因为科学精神本身就足以抵御这种伪科学。
当然,科学与伪科学之间也还是有区别的,只是这种区别就连最伟大的科学家也难以区分,并且常常是用非科学的标准来区分的。当代著名科学哲学家I-拉卡托斯在研究了一系列伪科学案例后指出:所谓伪科学是一个意识形态概念,是一种政治斗争的产物,他说“科学与伪科学的分界问题不是一个书斋哲学家的伪问题,而是与社会和政治密切相关的”(参见拉卡托斯:《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第9页,上海译文出版社)。当出于某种政治动机企图干预科学时,伪科学的帽子就已经在编织了,他举例说,1949年苏共中央宣布孟德尔遗传学是伪科学,支持孟德尔的瓦维洛夫院士被杀死在集中营,前苏联还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维纳的控制论作为伪科学加以批判,然而历史证明,当按照这种政治标准区分科学与伪科学时,被当作是伪科学的恰恰是科学的,而批判伪科学本身倒是真正的伪科学。
科学是一个自我超越的过程,伪科学根本用不着去反对,沉痛的历史教训证明,任何违反游戏规则以意识形态运动手段企图反对伪科学的运动,本身就必然导致伪科学,因为它践踏了科学的自由与探索精神。由于根本无法确定科学与伪科学的分界,所谓“捍卫科学精神,反对伪科学”的口号,就成为一个狼来了的故事新编,一个美丽的谎言。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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