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青楼消失了,但南京的青楼消失了吗?当我们把目光从夫子庙往南投向另一块处所时,也许会有些新的发现--
从南京市区驱车往南去雨花台公园时,要通过古城南京的南门--中华门,这里曾经是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攻占南京时首先攻克的第一张门。如今的中华门,只剩下幸存的一堵城墙,离这不远,有一条在地图上依稀可见的小巷--集合村。集合村便是这条小巷的名字,它长不过数百米,宽仅能容一辆小型汽车通过。然而,就是在这条略带着些许中华门的沧桑和残破的小巷里,却聚集着大大小小二百来家发廊,无一例外,这些发廊门口都悬挂着一长串仿古的红灯笼,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张艺谋导演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
白天,这条小巷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泥泞的地面扔满了菜叶,三三两两的行人轻盈地飘乎而过,不时还飘来一阵巷子尽头菜市场里菜贩的幺喝声,残破建筑物下的发廊门虚掩着,里面的人睡眼朦胧。--这是一种一派平和安静的气氛。然而,当夜幕渐渐降临,菜市场里的幺喝声开始静下去的时候,这条小巷便开始了它每一天真正的醒来--巷里的灯笼全点上了,人也多起来了,唯一与白天相同的是,这里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秘。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才能感觉出这里与南京几千条残破小巷的区别。我,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进行了一场夜闯集合村的冒险经历--
我们晚上八点多钟从孝陵卫驱车前往集合村,车里除我和司机外,还有一名熟知当地环境的向导,他叫豹哥。初秋的南京,此时已华灯初上,尚带着一丝古城的沧桑和寒意。车一过中华门,便在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停了下来,这里,不是饭店的入口,却意外地停了许多小轿车。豹哥说,换的士进去。我心领神会,留下司机原地接应,便和豹哥换了一辆的士,继续开往集合村。
此时已是南京市郊,除了马路上阴暗冷清的路灯外,很少见到多余的车和人。的士轻车熟路地拐入一个黑暗的胡同,不到一分钟,眼前渐渐地露出阴约的红光,不时还传来一阵断续的笑骂声。再往前,视野顿时豁然开朗,一长溜的红灯笼一字排开,使人仿佛进入了一个红色的世界。巷子里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充斥着糟杂的笑骂声、音响里摇滚歌手疯狂的撕吼声。的士放慢速度,缓缓地在巷子中爬行。我放下车窗,打量着这个充满噪音的红色世界。这里每家店门都大开,,门前都立着几位一着暴露、浓状妖艳的女郎,用她们的肢体语言、眼神、和挑逗的话语勾引着每一位过客。豹哥轻声说,现在时间还早,去别处等一会吧!于是,我们把车驶出巷子,找了家馆子,慢慢地喝起酒来。
10点多钟,我们重新回到巷子里,这一次让人颇感意外,里面黑糊糊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冷冷地落到地上。除了几声狗吠,听不到一丝声响,仿佛一个多小时前的人、声音、光线转眼间都通过时空隧道去了另一个宇宙。我们继续摸索着前行,发现每一家发廊都大门紧闭,所有的灯笼都黯然无光,只有门缝底下隐约间泄露些光出来,似乎证明里面还有人。再望前行,偶尔会碰见一两个诡谲的人影,轻飘飘的,转尔即逝,像一个鬼。再前进,终于在一角落里发现一个神色诡秘探头探脑的人,似乎在窥探些什么。
豹哥轻声道,许是警察要来了,这儿事先接到线报,都先关门了。我不由感到一阵失望。豹哥说,别急,继续看。果然,过了十几分钟,远远地就听到警笛的嘶鸣声,不一会,就有几辆警车飞弛进来,搽身而过。又过了几分钟,警车在巷子里来回巡视了几圈,终于扯着警笛呼啸而去。待到一切重新安静下来时,巷子里渐渐地便有了些变化,先是偶尔有有两家开门的声音,接着便有几盏灯笼又亮起来了,人也渐渐多起来了,没几十分钟,这里又恢复了开始时的热闹。豹哥轻轻地推我一把:是时候了!
于是,我和他走进一家发廊,早有妈咪把我们领进来,她给我指座的时候,故意把腰弯下来,让我得以看到她那被一层薄薄的上衣仅裹住一半的双乳。我打量着里面的环境,只有一张通向里间的小门,房子里有三个理发台,两张沙发。沙发上懒洋洋地斜躺着四个妖艳的女郎,说不清她们到底穿了什么没穿什么,偶尔大腿有意无意的抬起来,伴随着某种让你不敢正视的目光。与这不相称的是,屋子一角还摆着一张小矮桌,桌上,一碟一杯一包烟,桌旁坐着一个彪形大汉,光着的膀子隐约地露出一条刺青的龙爪。他在旁若无人地夹着碟里的花生米,头都不抬一下。
旁边的妈咪笑盈盈地拍着我的肩:呃按摩呢还是敲背呃?我看了看豹哥,他在使眼色。那就敲背吧!沙发上的女郎们便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盯着我,让人觉得自己的衣服仿佛已经被扒掉了。我不好意思正视,便点了看起来比较秀气的一位,她便站起来,授意我留下台费给妈咪,而妈咪则不失时机地提醒:小姐的小费事后付给小姐本人。于是,她便领着我往外走,而不是去屋子内侧的那张小门。她小声说,这两天公安抓得紧,里面不安全。我走出门的那一刻,又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那大汉仍然头也不抬一声不吭地抿了一口酒,腰间似乎别着个什么东西在灯光的反射中闪了一下,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小姐领着我走在霓虹灯闪烁的巷子里,与我保持5米的距离。走到有人少处,忽然一转身,闪入一条小岔道里,这是一条黑暗的通道,仅能容一人通过,地面坑坑洼洼。她牵着我的手,七拐八拐,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总算到了一栋破旧的小楼房前,在微弱的月光下,这房子像一头怪兽。她打开虚掩的铁门,拉着我闪身进去,反手把门插上。这是一间黑暗的房子,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有有股霉味。她没有开灯,只是拉着我摸索着往楼上走。在上楼梯的时候,我感觉到黑暗中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我背脊一阵发毛。
到了楼上,她用钥匙打开一扇房门,我跟了进去,当门被插上时,屋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她仍然没有开灯,我借着窗口流进的微弱月光,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里一床一桌一椅,再无其他摆设。她走到床边,轻轻地躺下来。我摸到那张椅子,坐下来点上一支烟。她见我没动静,便坐在床上,一个人静静地脱衣服。这是一个相当秀气的女人,约二十三四岁,有着江南水乡女性柔润的皮肤,和一双大大的眼。在烟雾迷朦中,她一层层地褪去了她的衣服。月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肌肤上,反射着一种滋润的光芒。我静静地打量着她,仿佛自己正进入了一幅西方的古典油画。
我愿意守候这种静穆,以致于准备好的采访词也临时改变主意而放弃了。因为我差不多已经感受到了该感受的东西。怎么还不上来?她一声喝,打破了这沉寂,也打破了我的思索,美感顿时荡然无存,我有些怨恨地盯着她。是的,也仅仅只是刚才那一刻,她似乎与我脑中的幻像重叠,而现在,冷冷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廉价的化妆品上,却发散着一种惨白而僵硬的光芒,使我的联想从油画到发廊女再到一具麻木的僵尸。
我吸完一支烟,站起来,把一张钱放在桌子上,有些失望又有些满足地转身欲离去。满足的是我几乎不发一问就已经找到了我想问的东西,而失望,则有些说不明道不白。她有点诧异:你要走?我没说话,缓缓地推开门。留下吧!她幽幽地道,我不用回头,却能够感受到她此刻那幽幽的眼神,几乎又让我回到了刚才遐想的状态。我真想回头,却又恐惧,害怕面对的又是一具致命的僵尸。我心一横,夺门而去,门被我重重地关上,像作贼一般通通跑下楼来。就在我打开楼下铁门的一刹那,我终于看到了我上楼时感觉到的那双黑暗中的眼睛,那是一双男人的眼睛,他含着的烟头使我看到了那眼神的阴冷。
我一口气跑出了这条黑暗的通道,重新回到霓虹灯闪烁的巷子当中,竟感到一阵眩目。在巷子口,远远地看到了来时坐的车停在那儿,我知道豹哥会在上面。车启动了,驶出了这条小巷,渐渐地远离了这片红色的天空。这是午夜两点钟的南京,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我透过车窗,看着天空那略带着血红色的夜雾。豹哥问我,一切搞掂?我没有回答,仍注视着车窗外,那是一排向后逝去的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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