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農:二十一世紀美中關係的新特徵(圖)
攜帶DF-26彈道導彈的軍車,正在一場閱兵式中駛過天安門。天安門城樓上高懸「世界人民大團結」的字樣。(圖片來源:Andy Wong - Pool / 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3年9月28日訊】美中之間的經濟關係長期以來存在著高度的相互依存性。但當中共的「東升」、「崛起」轉化成軍備擴張之後,中國對外軍事威脅所造成的國際風險,迫使西方商界開始扭轉觀念,採取了疏離中國的措施。今後美中關係的特徵,既不是單純的軍事上之冷戰態勢,也不是單純的始終緊密之經濟上相互依存,而是一種經濟依存中的對峙。軍事上的冷戰態勢不會因為經濟依存而停止,經濟依存也不至於因為冷戰而徹底消失。與此同時,美中之間經濟上某種程度的依存,事實上構成了對中國的羈絆。
一、21世紀全球安全格局的變化
如果說,上個世紀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在冷戰中的相互較量,牽連到北半球許多國家的國際關係,那麼,本世紀的美中關係已經變成了影響噹前世界格局的最重要因素。自從中國在2020年初派出海軍艦隊到中途島海域演習開始,中國持續的擴軍備戰和對外擴張意圖日益明顯,加上中國不斷出動海空軍圍繞臺灣四周海域展開威脅,一場由中共點燃的冷戰,事實上已經形成。
中共的意圖不僅僅是企圖統一臺灣而已,也不僅僅是設法控制南海、為威脅美國的戰略核潛艇構造「深海堡壘」,它的觸角甚至延伸到了南太平洋的各島國,包括試圖在巴布亞新幾內亞靠近澳大利亞的達魯島修建永久性海軍基地。美國為了遏制中國的對外擴張意圖,在東亞和南太平洋地區也展開了相應的應對型部署。雖然雙方都不曾正式使用冷戰這個詞彙,但是,一種類似上個世紀美蘇冷戰的新世界格局已經出現,把相關國家的關注點陸續吸引到這個方面。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日本,它增加了國防預算,加強了對日本的西南列島之防衛措施;隨後,澳大利亞與美國、英國開始合作建造潛艇,以應對中國從南海出發、日益活躍的潛艇活動;接下來,韓國開始與美國建立更緊密的防務合作,菲律賓也加強了美菲防務配合。種種跡象表明,過去幾年來,中共緊鑼密鼓的擴軍備戰,已經改變了越南戰爭後從東亞到南太平洋長達五十多年的和平格局,同時也改變了美中兩國自建交以來所形成的信任感。美國不得不投入軍力,來防範任何可能動搖東亞及南太平洋和平穩定的企圖。
而另一方面,自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國開始改革開放之後,它逐步加入了經濟全球化,並且成為全球供應鏈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一度出現了全球的「世界工廠」稱號。那麼,世界經濟對中國的依賴,究竟會有助於世界和平和穩定,還是經濟全球化會間接地幫助中國實現其對外擴張的野心?或者兩問皆非?
二、中共的崛起意圖與經濟全球化存在衝突
本世紀的美中關係與上個世紀的美蘇關係截然不同,其中最大的差異是,經濟全球化之下,美中兩國之間出現了互相的經濟依存。過去幾年來,雖然在區域防務方面,美中兩國的軍事對壘從不停步,經濟技術方面,中國大規模盜竊美國技術的攻防也持續演進,但在投資和貿易領域,兩國之間的相互經濟依存似乎始終存在。這就產生了一個疑問,美中關係究竟會走向何方?這不僅是相關國家政府必須優先考慮的事項,也是在中國的外企和希望對中國大量出口的外國企業不得不擔憂的問題。
當年的美蘇冷戰,是雙方基本上在經濟隔離狀態下的對抗,美國選擇應對方法比較容易;而如今的中美關係是一種新的格局,但新格局並不總意味著令人鼓舞的前景。相反,中共的崛起意圖與經濟全球化直接衝突,而美國的國家安全與企業的經濟利益也發生了某些矛盾。
當中共的武力擴張和對外強勢姿態讓周邊國家的安全感下降的時候,他們擔心的不只是自己遭到中共的軍事威脅,也擔心區域關係緊張,可能導致海上貨運的中斷;此外,與中國有經濟來往的國家,也會擔心出口減少和本國公民在中國的處境。但中共似乎並不介意周邊國家的這些擔憂,北京事實上曾表現出一種「綁架」經濟全球化布局的企圖。
數年前,中國的媒體經常強調,「世界工廠」已成既定格局,世界各國如果想繼續獲得「中國製造」的產品,或者讓「世界工廠」購買各國的礦物和農產品,就必須順從北京的意向和政策立場,否則會在經濟上吃大虧。這種「綁架」經濟全球化的做法,其最典型的就是,中共為了報復澳大利亞政府對北京的批評,曾經一度禁止澳大利亞產品對中國的出口,北京試圖用經濟壓力來展現自己的強勢。
中共習慣於用物質主義的立場來理解它與其他國家的國際關係,卻忽略了經濟全球化布局本身對低風險的高度要求。中共誤以為,外企和外國政府都只在意一時的利益,所以中南海可以把這種利益考量當作中共可以予取予求的「槓桿」來利用。但事實上,經濟全球化布局是跨國公司決策的產物,而這些決策最關心的不是一、兩年內的利潤,而是供應鏈的穩定、貨源的確定性和及時性以及中期效益之高低。而中共製造的東亞不安全局面,構成了動搖經濟全球化布局的客觀效果。
三、全球供應鏈的分散化布局新潮流
經濟全球化的供應鏈原來確實是以「世界工廠」為重心;而過去十多年來卻陸續發生了成本導向的產業鏈外移和風險導向的產業鏈重新布局。如果說,17年前的外企撤資,主要是成本驅動的,那麼,過去幾年來的外企撤資,則與風險飆升直接相關。
早在十七年前,由於工資成本上升,外企以出口為主的勞動密集型消費品製造企業(比如制鞋、服裝、玩具等)開始遷出中國。當時中國政府提出的應對方針是「騰籠換鳥」,希望繼續引進高科技外企來繼續強化「世界工廠」的國際地位。但最近幾年外企撤資的動因,成本已經不是主要影響因素,而迴避供應鏈風險,卻成了重點考量,因為中共的對外擴張戰略使東亞地區的局勢日益緊張。當中共把經濟崛起與軍事崛起直接掛鉤時,全球供應鏈的安全風險自然就會大幅度上升。
2019年川普(特朗普)總統大幅度提高中國對美出口的關稅,本來是想要通過施壓,來改變中國低價傾銷商品、又頻頻侵犯美國的知識產權的做法。這種策略並非真正的經濟對抗,其實可以在協商談判中解決雙方的分歧。但是,中共採取了軟泡硬磨的辦法,始終不肯承認並終止盜竊美國技術的大規模操作。中共希望依靠從中國進口大量商品的美國跨國公司,對白宮施壓,逼美國行政當局放棄關稅制裁;而美國公司那時也希望繼續維持中國供應鏈。可以講,關稅問題並沒嚴重衝擊經濟全球化的中國布局。
然而,當中共擺出了增強武力、威脅臺灣的強硬姿態之後,跨國公司終於意識到,在商業上把中國視為長期盟友的戰略,到了不得不調整的時候了。因為,一旦中共的軍力增強以後,跨國公司不得不隨時面對中共製造緊張局勢情況下自己的供應鏈可能被切斷的嚴重困境。所以,以出口為主的跨國公司,現在紛紛在籌劃替代供應鏈,也就是供應鏈分散化。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完全關閉在中國的工廠;但是,這些公司也在其他國家組建同類產品的生產線,一旦建成,跨國公司的訂單就會從「世界工廠」分流轉移。這就是中國的出口持續下探的根本原因。
四、美中之間相互經濟依存的質變
美中經濟關係長期以來存在著高度的相互經濟依存性(economic mutual dependence)。中南海曾經認為,西方國家經濟上離不開中國,因此,中國可以予取予求,即使軍事和外交上擺出強硬姿態,西方國家也只能妥協讓步。這就是所謂的「東升西降」論的思考邏輯。但是,當「東升」、「崛起」落實到軍備擴張之後,對外軍事威脅所造成的國際風險,必然迫使西方商界開始扭轉觀念,許多外企為了自身商務活動的安全,採取了疏離中國的措施。
此外,中國經濟開始衰退之後,中南海對國內經濟架構四大板塊(財政、銀行、企業、家庭)嚴重的債務負擔估計不足,而不少企業(比如恆大、碧桂園等)瀕臨破產時無法償還外債,勢必嚴重動搖中國的國際金融信譽,結果嚇退了西方的金融投資者。
在美中經濟關係當中,雙邊貿易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而西方投行對中國的金融投資,以及大企業在中國設立技術研發中心,曾經是兩國相互經濟依存的重要環節。但是,隨著美中兩國在國家安全方面的對立日益明顯,以中共作為研發中心的跨國公司感受到了高風險,因此開始逐步關閉它們設在中國的研發機構;而中國經濟衰退造成了民營企業拖欠外債和無力償還,讓從事對華金融投資的西方投行看到了嚴重虧損的高風險,因此,它們對中國的金融投資迅速收緊。
這就使得中國在出口下滑的同時,又失去了來自西方的巨額金融投資(參見筆者在本臺刊登的文章《中國金融外資斷流》(上篇與下篇))。這兩大因素的影響疊加在一起,就成了推動人民幣貶值的推手。雖然中國的央行可以讓商業銀行拋出庫存的外匯儲備來買進人民幣,卻只能短期內暫緩人民幣貶值的趨勢,因為商業銀行的外匯儲備所餘不多,缺乏長期支撐人民幣匯率的能力。
從2017年到2021年,五年裡外企一共在中國投入了一萬三千億美元的證券投資;有了如此大量突然流入的外匯來源,人民幣匯率也不過五年內升值百分之十。而到今年9月下旬為止,人民幣匯率已經從2021年的高點貶值了百分之十三。今後中國的外匯儲備將日漸趨緊,拉抬人民幣匯率的力道會越來越弱。可以想像一下,今後人民幣還會有升值空間嗎?對外企來講,人民幣的貶值趨勢將壓縮外企在中國經營的盈利空間,這會進一步產生「匯率驅離外資」之效。
華爾街對中國市場的金融依存逐漸終止,以及大企業對中國高科技研發的利用逐漸撤除,意味著美中經濟的相互依存開始發生質變:「推手」離場,只剩下以中國內銷為主要經營目的之外企繼續在中國維持下去,如此便出現了商場上的「西撤東衰」。不過,美中之間的相互經濟依存並不會終止,它只是從舉足輕重漸漸變成聊勝於無。
五、21世紀美中關係的實質是經濟依存中的對峙
今後美中關係的特徵,既不是單純的軍事上之冷戰態勢,也不是單純的始終緊密之經濟上相互依存,而是一種經濟依存中的對峙。軍事上的冷戰態勢不會因為經濟依存而停止,經濟依存也不會因為冷戰態勢而徹底消失。
之所以如此,首先是因為,冷戰被啟動後就存在著不可逆趨勢;而經濟全球化以往布局的結果,也形成了一些跨國公司對中國銷售市場的依賴,當這樣的跨國公司看清了冷戰可以制止熱戰的本質之後,它們會儘可能長久地利用中國市場,其利用長度取決於利潤空間。但是,每當中共在境外製造一次局部衝突,這些留在中國的外企就會受到一次震動;而它們對自身財產和利潤匯出的擔憂,也無時無刻不在干擾著它們的神經。
另一方面,中共擺出了對外威脅的架勢之後,以美國為首的東亞國家就不得不做好應對。事實上,中共除了加緊練兵以外,還在加快其核武庫的擴充,試圖用核威脅增強自己對美國的戰略恐嚇。這樣,美國也只能加強防範北京核威懾的防務。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尤其需要通過外交手段,與北京保持溝通,以避免任何突發事件造成的衝突升級。
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冷戰雙方都需要隨時保持外交溝通,越是局勢動盪,就越要避免相互背靠背地猜測對方的最終意圖。當年美蘇冷戰從未引起雙方的交火,其中的關鍵原因就是,美蘇都明白,彼此某種程度的信任之建立與維持,是各自國家安全的初步屏障;而武力準備上壓制對手,則是國家安全的最終保障。當1969年中蘇雙方軍隊發生邊界戰爭之後,蘇聯曾經考慮用核武器打擊北京,但最後仍然主動派出總理柯西金,以途徑北京的名義,與中共展開機場談判,設法降低雙方軍事衝突的熱度。這就是蘇聯從美蘇冷戰中學會的衝突防範策略之運用。中共雖然點燃中美冷戰不過幾年,現在也在學著使用這樣的策略。
就美國而言,美中之間經濟上某種程度的依存,同時也構成了對中國的羈絆。中共在經濟衰退大勢既定的情勢下,經受不起脫離經濟全球化的沈重壓力,因為中國已經無法依靠本國資源生存下去了,至少石油和鐵礦石這些基礎戰略資源以及飼料和油料這樣的重要農產品,都必須依賴進口。所以,中共會希望保留現存的對外經濟依存關係,同時也依然寄希望於西方投資的重新進入。正是這樣複雜的國際關係,將決定未來美中之間那既談判又威脅、既冷戰又經濟依存的全新格局。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