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鄭州 我可以說的不多(圖)
鄭州災民乘坐鏟車(圖片來源:NOEL CELIS/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1年7月26日訊】阿倫特說,官僚體制實質是「無名之人」的統治。人人有責任,體制有責任,就意味著人人都沒責任。
除了署名簽發預警信息的氣象局長外,你不會再多看到一個有具體名姓的人,以任何形式承諾對「天災」負有應對之職責。
所以,自救就成為必然選項。對民間來說,救之,我幸;不救,我命。
縱然民間的自救,也會很快被歸化入某種宏大敘事內,反證體制之全能和慈悲。二十六歲的實習醫生被公立醫院免掉見習期,火速轉正。媒體最推崇那位救人英雄的退役特種兵身份,而非他現在的職業——網約車司機,都是常規操作。
明白這些,再糾結於城市規劃建設之粗疏,應急體制之怠惰,具體執事人之顢頇,無疑於隔靴搔痒。
只要市民一天沒有渠道追問門口的深溝為何挖了填,填了挖;只要市民一天無從過問某個隧道和高架橋,每噸水泥的採購單價……這個城市的凶險就多滋長一天。
大自然很殘酷,卻也足夠公允。它無意在任何新聞中披紅戴花,它既製造了無窮的亂世,又不斷拷問盛世的成色。
很多人為城市的高樓大廈自豪,忘記了離他們最近,對他們更重要的,是腳下的下水道。
城市不斷製造高樓,也在幾何倍數地批發安全感。長期以來,城市的所有績效,都被歸功於決策者。鄭州前任主官吳某,上過焦點訪談懺悔過的那位,至今還有人懷念他「一指沒」的雄風。
然而榮損同源,一旦遇到不願意跑龍套,又不會沉默的對手,比如一場大雨,就足以在頃刻間拍爛城市的畫皮與假面。
此時,真相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誰才是真相的定義者。
現代文明賦予市民的自大和安全感,也會因一場大雨而顛倒。他們會發現,他們與奪命洪水之間,只隔著一扇由政府採購而來的車門。
地鐵車廂內,短視頻傳出噩夢般的場景,激起無數人的共情。也有更多人總結出教訓:趕緊買車,標配消防錘,再也不要坐地鐵。
羅爾斯的「無知之幕」,碰上聰明的民族,注定成為笑談。你只要衝上前臺,扯掉那幕布,靠前搶個座位,便會安全很多。
在狂暴的風浪中,將自己的觀感與他人的苦難切割,甚至將自己的苦難與高聳入雲的宏大敘事切割,愚鈍必然愚鈍,也是生存繁衍之必須。
越是大災難,人們便越是傾向於在集體悲情和感動中,尋得某種眾生平等、官民一體的向心力。他們更願意成為一千萬分之一,融入一千萬,最終不食人間煙火,自我羽化為那個「一」。而不是將自己的悲喜切割成一千萬份,去傾聽弱者最微弱的呼救。
從這個角度看,媒體煽情造勢,不僅僅是完成任務,也是在迎合需求。
對絕大部分受眾來說,責罵他們毫無意義。麻木和冷漠,輕信與盲從,都源自一次次挫敗的經驗。誰讓他們失敗,他們便恭維誰的成功。
最後,感謝各地朋友的關心。這幾天,我拒了不少約稿和採訪。不是怕被打擊報復,而是在這場洪災中,我一直躺平著。
我只淋了一次雨,7月20日下午,水電都斷掉後,我出小區去買水,回來路上,不得不騰出雙手拎著四個大桶,只好任由風吹雨打。那個著名的地鐵五號線,通車兩年多來,我也乘坐不到五次。
這樣一個鍵盤俠,經歷既不夠極端,也不夠典型。我如果重做記者,都不會採寫我這種經歷。
因此,我如何描述這幾天的經歷,都矯情而偽善。你目前看到的文字,是我廢棄四千多字的自述,努力重寫的。
願一些人平安,另一些人安息。我不太喜歡鄭州,但鄭州永遠不缺善良可愛的人。
他們值得被善待。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