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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爭圈子越縮越小 「反賊」從小監獄走進大監獄中(組圖)

作者:盧乙欣  2020-08-21 11:4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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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服刑4年出獄的「非新聞」創辦人、勞改編號19435的盧昱宇,出獄後因收到許多關注者來信而感動莫名,他表示現在抗爭圈子是越縮越小。
剛服刑4年出獄的「非新聞」創辦人、勞改編號19435的盧昱宇,出獄後因收到許多關注者來信而感動莫名,他表示現在抗爭圈子是越縮越小。(圖片來源:自由亞洲電台)

【看中國2020年8月21日訊】(看中國記者盧乙欣綜合報導)剛服刑4年出獄的「非新聞」創辦人、勞改編號19435的盧昱宇,因收到許多關注者來信而感動莫名,但也表示自己像從小監獄走進了數字監控的大監獄中,並強調,中國的維權環境更糟糕了、抗爭圈子越縮越小。

從小監獄走進大監獄 盧昱宇:抗爭圈子越縮越小

綜合美國之音與香港蘋果日報報導,在中國,每日都有大量資訊及文章被404。一群力抗言論審查的網民,終日試圖在牆內及牆外之間開闢抗爭空間,許多人卻也因此被抓捕、被判刑,甚至波及家人。

數年前與女友李婷玉共同創辦「非新聞」的盧昱宇在被關押了4年後,近日終於順利出獄,有天他突然給記者傳送訊息,「很感動,原來還有人記得我,我都要哭了!」身為70後的盧昱宇,性格有些木訥,他說自己在出獄後,收到了很多非新聞的關注者來信。他將信件一一標記為「曬太陽」,因為在跟外界完全隔絕的4年牢獄生活裡,他收過的唯一一張陌生人寄來的明信片,上頭就寫著「多曬太陽」4個字,支撐著盧昱宇那一段看不到太陽的日子。

其實,盧昱宇得到的感謝並非無緣由。他自2010年起因關注陳光誠、艾未未事件,無意中搜索了許多沒有聽過的抗爭事件,自此往後開啟了記錄之路,從一則訊息開始,他編織出了中國境內維權事件的全貌,例如工人罷工維權、網民對勞資糾紛、環境污染等。

1977年出生於貴州遵義的盧昱宇,曾經是一名叛逆青年。他喜歡搖滾,夢想組樂隊,大學期間則因打架被退學,後來四處漂泊打工。他待過塑料廠、建築工地、網絡公司等處,看見了底層工作的艱難,並明白了普通人在這個國家根本沒有機會。

2012年,盧昱宇跟當時的女友李婷玉創辦了「非新聞」,兩人收集、核實、發布發生於中國各地的群體性事件。他們不知疲倦地記錄抗議徵地、工人罷工、業主維權等事件。而在2013年至2016年之間、尚未因尋釁滋事罪入獄前,盧昱宇無間斷地工作了4年,總共發佈7萬多宗群眾性事件,其中包括2014年茂名反PX項目遊行及東莞裕元鞋廠大罷工等,不少報道還被境外媒體引用。他報道的消息遠比很多中國知名媒體所報導的還來得真實。

可惜到了2016年6月15日,盧昱宇與李婷玉兩人在雲南大理被抓後,非新聞就此停擺。盧昱宇在2017年8月,被法院以「尋釁滋事罪」判了四年徒刑,李婷玉則被判刑兩年、緩刑三年。同年11月,總部設立於巴黎的無國界記者組織授予兩人「新聞自由獎」。

在被捕之前,對抗審查,盧昱宇並沒有任何的獨門絕技,擁有的只是執著。要是關鍵字「罷工」遭河蟹,他就換個字眼「討說法」、「討薪」搜索。經年累積,盧昱宇每日固定搜索的字眼超過百個。為了投入記錄,他索性辭去了工作,也不用手機、也不出遠門,「重要的是每天都搜,一天都不能停,停一天就沒意義了。」

除了過新年及假日,盧昱宇每日花費8小時在微博、QQ空間等社交平台上瀏覽,除了找尋當事人發問,也會尋找不同的訊息源「交叉查證」。盧昱宇在收集了抗爭事件訊息後,即會在微博上發布,他的賬戶也因此常被刪除。得益於當時尚未施行實名制,盧昱宇在淘寶一次性買百個賬號,換個身份再次重生。

在記錄之外,盧昱宇還按照事件的類型、地區進行統計及分類。例如2015年全年出現2.8萬宗群體性事件,7月就記錄了2117宗,最多的地區是河南與廣東。由於北京政府自2008年起就不再公佈有關數據,因此盧昱宇的這些數據填補了中國境內群眾事件的數據空白。不過,2007年是多達10萬宗,這也顯示盧昱宇的數據可能只是冰山一角,盧昱宇也強調自己在獄中從監犯聽說過不少事件,「我以為我肯定能搜到,結果還是漏了很多!」

盧昱宇曾想過擴大非新聞的人手,找過一名男生來幫忙,結果不到幾天警方就將他帶走。於是,官方帶來的威懾最終只能由他及女友分擔。之所以選擇獨力在社會邊緣做記錄,盧昱宇是抱持著最單純的想法,「喜歡搜索、感興趣」,而他因之服刑4年,也不覺後悔、也不埋怨。在搜索中,盧昱宇看見了一個新世界,看到了反抗及希望。

只是,盧昱宇的記錄之路也許走到盡頭——他在2016年被捕後坐了4年小監獄,近日出獄卻發現社會早就成為了數字監控的大監獄,官方的監控手段如人面識別、實名制、社區網格化等是無處不在。「連說句話也沒有地方說,隨便發兩條推文就被抓進去,以前可能最多是拘留。」

盧昱宇曾經覺得「很安全」的前記者張賈龍,目前正因在Twitter上發帖面臨判刑。盧昱宇明瞭,再做非新聞已經是不可能了,但他對抗爭的未來看得很淡,「這4年越來越糟,現在所謂的抗爭,也只是在他們給你畫的圈子裡做,而這個圈子越縮越小。」

最近盧昱宇在接受大紀元記者專訪時也強調,現在中國的維權環境,比以前更糟了。

盧昱宇認為,現在中國國內已經沒有任何空間做這件事,現在連在網路或推特上說一些什麼話,政府很快就會找上門。他覺得若境外有人願意做這件事,他們還是可以做的。由於在中國境內做,已經是做不長了,做沒多久就會被抓起來。

盧昱宇與李婷玉通過電話後,下定決心不再去打擾她,「她好過就可以了。」
盧昱宇與李婷玉通過電話後,下定決心不再去打擾她,「她好過就可以了。」(圖片來源:自由亞洲電台)

給「反賊」的75封信 寒夜裡一絲溫暖的光

至於盧昱宇雖然因為出獄後收到很多人來信而備受感動,但其實他在四年的坐牢期間,僅僅收過一封信、一張明信片。

寫信的人是在中國維權人士圈內擁有「大姐」之稱的王荔蕻;明信片是來自一位匿名的陌生人,上頭僅寫著四個字:多曬太陽。

8月初,身處貴州的盧昱宇通過電話告訴美國之音記者說,「在與世隔絕的狀態下,能夠收到一封信和一張明信片,我覺得是奇蹟一樣的事。」當時,距離他走出監獄高牆還不到兩個月。

2020年6月15日,盧昱宇刑滿獲釋,在這一天前剛好是他43歲生日。

在出獄後,盧昱宇想要找到當年給他寫寄明信片的人。他將明信片發布至網上,也獲得了很多轉發,但卻也有更多人提起筆來給他寫信。

話不多、話語間常停頓的盧昱宇表示,「當初給我寫明信片的人也聯繫我,還有很多別的人,因為知道我有抑鬱症嘛。」盧昱宇在獄中絕食、遭受酷刑、罹患抑鬱症,每日只能夠睡幾個小時。

自從盧昱宇表示願意收信後,在一個多月裡,收到了75封信,包括許多拍成照片私信給他的手寫信圖。盧昱宇在一字一句讀過後,全部發布至網上,標籤就稱作「曬太陽」。

「盧昱宇:

最初關注「非新聞」是做勞工研究時從網上查找群體性事件數據,謝謝那時的你們,讓真實的信息沒有化作一串串透明的代碼。

謝謝此時的你,如此積極地康復和記錄,沒有屈服,沒有沉默,沒有怒懟……

願早日康復,前方有美麗的自由。」

這一封信是來自中國勞工問題研究者李翹楚。2月16日凌晨,她遭到警方從家中帶走。在此之前幾個小時內,她那位公開呼籲習近平退位的男友、維權律師許志永在廣州遭到抓捕。李翹楚在6月獲釋,目前也正力抗抑鬱症。

「你是如此特別,我作為一個在海外的人權工作者,能『幫到』你一點點,讓我覺得很榮幸,讓我覺得我的工作還有點意義。

我有時候想我到底對『中國』還有什麼留意、什麼愛的。我會想到你。我留意、愛、敬佩像你這樣的中國人。希望有一天我們能見面。」

這信是來自紐約國際組織「人權觀察」的中國部研究員王亞秋。

然而,更多的是沒有留下真實姓名的人。他們對盧昱宇說:

「互聯網有記憶,我們都有」。

「你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有價值的,還有許多人在掛念你,感謝你」。

「多謝你的付出。茫茫大海裡微弱的光對其他灰暗的小島也是一種耀眼的光芒」。

這一些陌生人安慰他,謝謝他,也對他表達敬佩,同時,也寫下了自己的沮喪、迷茫、掙扎及無望。

「從2016年開始,我突然『醒過來了』,真正明白我所在的國家是什麼樣的,歷史又是如何被篡改的,黑白是如何顛倒的……」。

「我們所在的不是正常國家。我能做的只是每天給陳秋實點贊,只是倔強著不想忘了他,我現在連敲鍵盤的勇氣都沒有」。

「我只覺得所在並非人間,是非黑白顛倒,好像一切的討論和批判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對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都感到悲觀」。

「與其說這封信是寫給你的,不如說是寫給我的痛苦和良心……我沒有勇氣和力量做你們做過的事,也沒有逃離開來的資本和膽色,只能想想你們,繼續懦弱地活著」。

還有人寫信來要盧昱宇堅持鍛煉,努力學習英語;有人希望他的家鄉不要發洪水;還有人告訴他,下雨了,在屋簷躲雨時,點起一支煙,火光很亮。

「我們一起期待天亮吧,太陽會出來的。」

但,天真的會亮嗎?盧昱宇覺得不會了。他說,「我現在其實很絕望」;「坐牢的時候,我知道再怎麼苦,熬到2020年6月15號我就可以出來。現在到了外面以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這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也很殘酷,」人權活動家周鋒鎖表示。「無論是在小監獄還是在大監獄,中共最希望的就是讓這些異議人士在隔離中感到絕望。這是最大的一種精神折磨。如果能收到這些信是很溫暖的。在一些絕望的時刻,甚至是生死相關的。」

周鋒鎖表示,當下,中國公民社會面臨了異常殘酷的打壓,活動空間是越來越小。對很多政治犯來講,儘管已離開了監獄,但思想的監禁、監視及迫害還在以各種方式進行著。

「中國的這種網格式管理是全方位的,它不會讓你有任何空間,」周鋒鎖說。「無論是在虛擬空間,它不會讓你發聲,還是在現實空間,它讓你沒有立錐之地,讓你低頭,甚至有些人會被威脅做線人。」

盧昱宇在老家,沒有朋友,也沒有人理解他。身為共產黨員的父親告訴他:「不要去做什麼壞事啊。」親戚們也都說:「你去做點正經事,找個工作,不要再像以前那樣。」

盧昱宇說,「反正他們是覺得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對此,他覺得難過。

「他們總覺得農村的人就應該打工、掙錢,把家裡的房子修一修,然後結婚、生小孩、養小孩,這樣循環,」盧昱宇說。「我不想活成他們那個樣子。」

在7月的某日,他跟李婷玉通了電話。盧昱宇對朝夕相處三年的女友的最後印象,就是她被抓捕時蒙著黑頭套的樣子。

在失去自由的四年裡,盧昱宇從沒有懷疑過他們會再見,但離開監獄後,李婷玉卻沒有與他聯絡。盧昱宇隱隱感覺到事情不一樣了。

那日在電話裡,李婷玉親口對他說,她已有了新生活,接著就一直哭。

李婷玉曾經是中山大學翻譯學院英語專業的優秀生,因參與「非新聞」而被迫退學。她告訴盧昱宇,出獄後的日子過得很苦,上班的地方會歧視她,國保也時常找她。她好不容易才走了出來,算是有了正常的生活。

盧昱宇下定決心不再去打擾李婷玉,「她好過就可以了。」

「那天我從電話裡聽出來,她還是相當恐懼的,」盧昱宇表示。「她都沒有用自己的電話打,拿別人的電話打。」

其實,盧昱宇每日也仍生活在恐懼中。他不敢再觸碰「非新聞」,不知道今後要做些什麼,只知道他無法閉上眼睛,封住嘴巴,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回不去了。」

盧昱宇斷斷續續地在網路上書寫獄中回憶,將這些文字稱作「不正確的記憶」。但他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再來找他。

就在他告訴美國之音這番話的幾個小時候,他們來了。

6、7名警察在8月4日上午闖進了盧昱宇租下的單身公寓,連人帶電腦、手機一併帶到警局。兩天後,又將他叫了去,警告他不准再「翻牆」,也不准接受采訪。

雖然看不見希望,但盧昱宇表示,一直以來他都是「反賊裡面最幸運的那個」,因為總是有很多人關心、鼓勵他。

盧昱宇在推特上寫道: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特意留下來抗爭的那部分人,我做『非新聞』是因為我喜歡,我沒離開是因為我出生在社會最底層,沒機會。我沒有屈服是因為我知道屈服後的代價,我想做一個有尊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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