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六歲了 已不知道該寫信給誰(圖)
李文亮去世,上海女孩街頭舉牌呼籲言論自由(圖片來源:網路)
【看中國2020年3月23日訊】我看到自稱十六歲的孩子在寫信。我三十六歲了,一直很想寫封信,都不知道該寫信給誰。(相關閱讀:高中生寫給杜甫的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家的長輩裡,早就沒有人能回答我的困惑。我不能給大學班主任曹老師寫信,畢竟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再寫給他,矯情。不能給初中班主任汪老師寫信,雖然她打過我,但更多的還是關心,可我覺得汪老師解答不了我如今的問題。
這種苦悶,沒有地方說,沒有地方去問。午夜情感熱線是有,人家只解答什么女朋友跟人跑了我好氣憤怎麼辦的問題,順便還把你罵一頓。我偷偷跑到李醫生的微博下面去留過言,說過心事,偷偷拿本子寫了日記,但這也緩解不了,這種苦悶歸根結底就是:要寫嗎?值得嗎?原來在社裡工作的時候,一位編輯半夜打電話來核對一個稿件細節,我問他大哥你這樣加班,值得嗎?人家估計翻了我很久的白眼。現在報應不爽,輪到問自己了:值得嗎?
2019年的數據,我國有14億人,也就是說我們有14億同胞。課本告訴我們為了中華崛起而讀書,為了億萬同胞而讀書。從小我品格一般,倒是真讀書,打完遊戲還讀書,和女孩子打完架然後還讀書。
可是幾十年下來,許多讀書的人猛然發現哎呀弄錯了,讀得越多就越錯,許許多多的可愛的大眾同胞們不需要你讀書,不需要你思考,不需要你著述,不需要你從事更高遠的精神活動。這些廣大的同胞們不需要哲人,不需要詩人,不需要作家,不需要思想者。他們只需要你對他們喊加油,對外面喊傻逼。臥槽這是多麼容易的事啊,早說啊,大家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呢?
有為數眾多的人眾,他們相信大學,但是不相信知識;他們相信文憑,但是不相信文明;他們嘲笑進化論,但卻無比信奉社會達爾文主義;他們能識別的好人,僅限於中學課本上認證過的好人;他們能夠識別的壞蛋,僅限於刑事犯罪人員。
你的關心,對他們而言反而成了極大的侮辱;而那些拚命侮辱他們智商的東西,他們卻打心眼裡認為是關心。他們像範廚師一樣,對高秀敏發狠,對大忽悠道謝。你給他們望遠鏡,但他們只要萬花筒。比如你認為洪水和蝗蟲來時,他們理應知道得更早些,為此大聲疾呼,以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他們卻在最底層渾渾噩噩地說:呸,那也要按程序上報。你又呼喊說並沒有這個程序,隱瞞才是違背了程序,而且有關部門也已經糾正了、澄清了,他們卻還渾渾噩噩地說呸你別有用心。
比如災情,你以為災害是這些同胞最大的痛,為此心急火燎,總怕他們有病難治,或是失崗失業。可後來你恍然大悟:在一些人的內心深處,災似乎並不是他們的痛,致死者永遠只是少數,哪怕他們根本不佔有什麼優質資源,可大概率他們也會安然無恙;禁足和封閉也不是他們最大的痛,因為大家都禁足、都封閉,包括官員和有錢人。而只有當你說這片家園尚不完美、許多地方還要改進、我們的改革還要繼續進行時,便成了他們最大的痛,他們認定你在中傷他們唯一的自豪和自尊;當你叫嚷說哎呀還有一個同胞在承受痛苦、還有一個人掉了隊時,也就成了他們最大的痛,他們認為你驚擾了他們的心情,沒有給他們唱搖籃曲。
你希望他們不要多疑、易怒,不要陰謀論。你希望他們自信、陽光、昂揚,像多寶塔一樣雄健,像蘭亭序一樣瀟灑,像自敘帖一樣豪邁。你希望同胞們結成一個優秀的族群,像我們小時候課本無數次說的那樣,屹立於世界之林,一起用中文書寫出一個民族的新生。結果他們又像範廚師那樣,撂下擀麵杖,摔了豆腐乳,踢倒泡菜壇,呵斥你到底是哪家人,收了哪家的錢了。你說你早看不上那一毛錢,他們說「呵呵那肯定是一塊錢、十塊錢!都是一樣的人,做人的差距怎麼那麼大捏?」然後回頭對大忽悠說:謝謝啊!
所以你抑鬱,苦悶,搞不清楚值不值得,只好把自己關回書房,躲藏到書裡去。茨維格說的,讀書是一些人的唯一特權。書會治癒你,那一個個偉大的頭腦,那歷代先賢,就猶如璀璨群星照臨,又像給你回血的水晶。你翻開杜甫,讀《北征》,讀《春望》,讀《潼關吏》,讀《洗兵馬》,讀到王安石在杜甫像前說的:「所以見公像,再拜涕泗流!惟公之心古亦少,願起公死從之遊!」你也忍不住掩書流淚,涕泗橫流。
然後你拿起筆,又要寫點什麼字,可是想起對面那渾渾噩噩的同胞,覺得無法落紙。你不知道該如何地小心翼翼走夾縫,才能不觸碰到這些大眾們易碎的玻璃心;不知道該如何地「溫和」,該如何地不「陰陽怪氣」,該如何地面面俱到,才能不傷及這些大眾敏感的神經和自尊,才能不激起這為數廣大之人的諱疾忌醫的習氣,才能讓他們明白你關心他們,希望他們健康、富庶,希望他們順遂、平安,希望他們健旺、自強。
所以你放下筆彷徨,彷徨。三十六歲,寫信都不曉得該寫給誰了。兒時不懂魯迅,後來長大了,湧上心頭的經常是他魯大爺的詩。彷徨,就像他說的:兩間余一卒,荷戟獨彷徨!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