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制傳染病 慾望與恐懼的面孔(圖)
體制的面孔


亞歷山大・赫爾岑,那位孤獨而敏銳的俄國流亡者,他相信,面孔上蘊涵著一切。(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兩會主席台上一張張臉具有傳染式的體制相,同時也是自己短暫慾望與恐懼的傀儡。

當鏡頭掃過兩會主席台上的一張張臉時,我突然想起亞歷山大・赫爾岑,那位孤獨而敏銳的俄國流亡者,他相信,面孔上蘊涵著一切。

「迅速向後傾斜的前額、充分發達而使顱骨受到影響的下頷表示出堅強的意志和貧乏的智力,殘忍多於敏感」,「然而主要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溫暖,沒有一點仁慈,冷冰冰的眼睛」,他對獨裁者尼古拉斯一世的印象是這樣的。赫爾岑在義大利出土的人物雕像中,看到羅馬帝國的歷史,它的衰亡都「反映在這些眉毛、前額、嘴唇上」。前額很低、面目猥瑣、兩頰塌陷的是肉體與道德墮落的標誌,高級妓女與皇帝如此;而在軍事長官的臉上,是「一切公民的東西,一切人的東西都死滅了,只剩下統治欲」;愛權力的僧侶則看起來「智力有限,完全沒有心肝」。

中央電視臺的兩會鏡頭中的這些面孔呢。天哪,他們竟是如此的相似。他們都浮腫、暗淡、眼睛窄小、表情沉悶,有一種傳染式的平庸,像是一群親生兄弟的晚年聚會。但他們絕談不上善良,在那些木然與謹慎背後,你分明感受到過人的精明,熟知各種陰謀與計算。你也感得到他們的傲慢,他們從來不習慣平等的對待他人,他們生活在一個等級的世界,對上過分謙卑、對下倨傲不堪。虛無感瀰漫在他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不管是沉默不語、還是談笑風生時,你都覺得他們是一群徹頭徹尾的投機分子──除去眼前的利益,他們什麼也都不信,他們也像是卡夫卡筆下的那些試圖藏起食物的小老鼠,被一種無處不在的恐懼包圍著。

但他們是世界上最大國家的最有權力的一群人,他們的決策影響將近一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超過十三億人。除去這驚人的規模,他們還聲稱自己是世界最漫長、最有韌性的文明的繼承人,這個文明曾經跌入谷底,而他們讓它再度佔據世界舞臺中央。一些外來者經常驚嘆於他們的能力──能把這樣廣闊的地區、眾多的人群聯結在一起,還創造了這樣耀眼的經濟增長。

但你在電視畫面上、或是置身於人民大會堂中,你怎麼也難於把他們和中國的成就聯繫在一起。中國眼花繚亂的變化,他們卻靜止不動。中國被預言成世界的新領導者,他們卻滿口的陳詞濫調。中國看似自信、咄咄逼人,他們卻惶恐異常,憂慮各種陰謀。

他們不再是歷史上那些多姿多采的獨裁者,他們中再沒一個人能憑藉自己的意志改變歷史的方向。他們當然也喪失了任何政治理想或是意識形態狂熱。這些當然都大有好處,國家的方向不再被狂暴的獨夫左右,人民也不會再陷入集體性的迷狂。但是,它也可能意味著一種慢性的死亡。一種無生命、病態的體制,吞噬每個個體。集體領導制,也意味著沒人為任何決策負責。意識形態消亡了,殘存的信念與理想也隨之帶入了墳墓,追逐利益的慾望更為肆無忌憚。他們還接受過更好的教育,也多少見到了世界的面貌,熟練的用各種新詞彙、新概念,來為自己的骯髒的舊行徑做掩護。他們都是良好的演員,他們精明過人、肆無忌憚。

他們也同時是傀儡,他們是自己的短暫的慾望與恐懼的傀儡,以為這世界除去赤裸裸的權力與利益,別無其它有價值的東西。他們看不到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更對自己毫無信心,不相信自己能對現狀有少許的改變,只能隨波逐流,追逐別人追逐的,恐懼別人恐懼的,憂慮別人所憂慮的。他們更不可能直面自己的內心,做出稍許的自省。正是通過個性的消除、良知的暗淡,他們才能一步一步達至高位。

面孔不再是自己的

他們這一切不僅給這個國家招致惡果,中國變成一頭不知饜足的怪獸,除去生產與消費,什麼也不在乎。這也給他們帶來了個人的災難,他們不僅丟掉了個人原本的豐富性,竟還讓自己的相貌越發醜陋,他們的面孔不再是自己的,而是這個體制所塑造的。倘若他們真如自己所宣稱的是孔子的政治哲學的繼承人,他們該知道,破壞父母留給自己的這副皮囊,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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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許知遠相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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